國民黨左派與共產黨|惲代英

國民黨左派與共產黨

　　（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十三日）

　　自從國民黨改組以來，有些共產黨員加入了國民黨，國民黨中亦逐漸起了左右派的分化。究竟什麼是共產黨呢？國民黨左派與共產黨究竟有什麼關係？

　　對於共產黨，向例是有許多可笑的謠言的。有人說他要均產公妻，有人說他要沒收一切大的小的財產，有人說不出他是個什麼東西，只閉著眼睛胡亂咒駡。其實這都不過因為上了那些為私人經濟利益而害怕共產黨的人的當而已。簡單的說，共產黨便是代表貧若農工利益，而做經濟與政治奮鬥的黨；他努力要他們聯合，他努力促進他們的階級覺悟——這便是說，他們要明白自己是在一個被壓迫階級中間，所以他們應當為自己階級的解放而奮鬥。這是什麼可恐怖的事呢？貧苦農工是不是人類？他們是不是天生成應當居於被壓迫階級的？他們是不是應當為他們自己的利益聯合起來，以謀自己階級的解放？壓迫貧苦農工的人自然不高興他們這樣做的，他們自然要說這是「悖逆」，這是「造反」；但是，倘若我們不是壓迫貧苦農工的人的奴隸婢妾，為什麼要跟著他們這樣的亂嚷？

　　中國的共產黨究竟主張些什麼，究竟做些什麼，就他們屢次的宣言與所提倡的各種運動觀之，都是很可以瞭解的。他們的論調，對於富貴利達的人們，總不十分的那樣好聽。他們不肯恭順統治的帝國主義，不肯恭維在野的軍閥，不肯原諒壓迫勞工的資本家，而且亦不肯奉承那些政治界很活動的偽革命者。這樣惹人討厭的東西，是無怪乎有許多人都不以為然的。這正是他們代表被壓迫階級的本色，他們要真無愧於為一個共產黨，自然亦不敢避免這些人與他們的奴隸婢妾的討厭。

　　國民黨為什麼容許共產黨員加入合作呢？要答覆這個問題，讓我先解釋國民黨究竟是什麼。自然有人可以說國民黨是孫中山先生個人的私黨，亦有人可以說國民黨是這十幾年中奔走南北，做官吏，當議員的一些所謂「老黨員」的私黨；不過就我們說呢，卻不肯承認這些話。我們認定國民黨是代表被壓迫民族全體的利益，但是他亦把代表被壓迫的貧苦農工的利益，包括在他所負責任的範圍之內。中國的國民黨，不是曾經提倡全民政治麼？不是特別揭櫫民主主義麼？這證明中國國民黨並不忽視貧苦農工的利益，所以容納共產黨員的加入合作，並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共產黨員要加入國民黨，這道理亦是很顯然的。在這種殖民地經濟狀況之下，中國的農工階級，第一層受外國資本階級的壓迫，第二層受本國軍閥官僚的苛待，第三層受一般土豪痞紳的零割細宰。在這個時候，怎樣為這些農工階級覓個出路呢？國民黨既是講民族主義，反抗帝國主義壓迫的；既是講民權主義，反抗軍閥官僚壓迫的；既是講民生主義，反抗土豪痞紳壓迫的；他的成功，總可以有利於一般農工階級。縱然國民黨多少不免有些容讓本國資產階級之傾向；然而在今天大敵當前，農工階級與資產階級都一樣有為自身的利益而贊助國民黨的必要。農工階級資產階級的利害，自然是不能相互容讓的，但是現在還不是最後解決的時候；我們若不是存心要阿諛資產階級，亦不應當恐怖農工階級對於資產階級不可避免的未來的戰爭。

　　為什麼共產黨員加入國民黨，便發生了國民黨中間左右派的分化呢？左右派的分化，是國民黨自身的一種進化，是國民黨改組以後大大的吸收了一般革命性的青年分子的自然結果，共產黨員的加入，不過促成這種活動而已。中國國民黨以前是不是真個代表了被壓迫民族全體的利益，特別是他是否把代表被壓迫的貧苦農工的利益，包括在他所負責任的範圍之內？這有四萬萬人的眼睛望著，用不著我們多說。我們常聽見孫中山先生感歎國民黨員不瞭解他的主義，我們在一般人民的口中，除了聽見他們佩服孫先生個人以外，實在找不出他們怎樣區分國民黨與別的私人黨派。這對於中國是怎樣大的損失呢？共產黨員與一些絕對非共產黨的青年國民黨員，為中國的原故，擔負起改造國民黨，掃除一切黨內墮落妥協而反革命的分子的責任，這便是今天國民黨中之所謂左派。

　　有人說，國民黨左派便是共產黨，共產黨員希冀國民黨中有這種左派，是要破壞國民黨，把他們吸收到共產黨裡面。我敢保證這與見解是完全錯誤的。我們是說一切真能反抗帝國主義，反抗軍閥官僚，反抗土豪痞紳等壓迫的，真正的而且行動的三民主義的信徒，是國民黨左派。這種左派，果然便是共產黨麼？然則除了這，還有什麼是國民黨。我們說虛偽的而且反動的根本不瞭解三民主義的是國民黨右派，未必只有這才是真正的國民黨麼？國民黨左派真個代表被壓迫民族全體的利益，把代表被壓迫的貧苦農工的利益，包括在他所負責任的範圍之內，然而這與專注重貧苦農工利益的共產黨顯然不同。國民黨右派很畏憎這種左派的發生，於是咬定了一切左派都是共產黨，咬定了左派的發生是共產黨破壞國民黨的陰謀。我看倘若國民黨中不發生左派，一切革命的青年分子，或者反會從國民黨中逃到別的地方去呢。革命的青年分子，是為了三民主義而來的，不是為了幫助做官吏議員的「老黨員」吆喝而來的，他們需要構成一個國民黨左派，這正是國民黨的進步；然而居然有人會怕揭穿了他們壟斷假冒的國民黨真面孔，竟指這是要破壞國民黨。

　　有人說，國民黨將要發生左派與否，這是國民黨自身的事情，為什麼共產黨要這樣促成左右派的分化？我們縱然相信左派的意見是對的，然而我們真個在國民黨中間分了左右派，豈不中了共產黨的暗算？要答覆這樣問題，須回復到為什麼共產黨員要加入國民黨。共產黨員為要把農工階級從三層壓迫之下解救出來，所以他們現在贊助國民黨，他們的利益是國民黨中能夠有真正為三民主義而奮鬥的左派，他們的損失是國民黨被那些虛偽反動根本不瞭解三民主義的右派壟斷了。他們為農工階級的利益，為什麼不應當促成國民黨左右派分化？國民黨員為全民族的利益，乃至於為三民主義的本身，為什麼怕在國民黨中分了左右派呢？國民黨的改造，是共產黨關心的；然而倘若只讓共產黨關心國民黨的改造，國民黨自身不趕快造成有力的左派，以自己掃除黨內的右派勢力，那不能說不是國民黨員的羞恥。不願意共產黨員越俎代皰[庖]麼？那便國民黨左派更要一百二十分的努力才好。

　　有人說，既然國民黨中間有了右派，我們為什麼還要做國民黨員？我們有這多精力與右派奮鬥，何不自己跳在國民黨外面來，自己造一個純潔的獨立的新的國民黨呢？為什麼？國民黨不是幾個右派的私黨。他們有幾十萬已經團結了的群眾，這些群眾都是為三民主義而贊助國民黨的，他們並與右派沒有什麼固定的關係。我們有了這好努力的地方，為什麼不去努力，而定要造一個新黨呢？人上了幾萬幾十萬，什麼地方都可以產生右派思想的，各國政黨分左右派，都是很尋常的事；我們縱然造一個新黨，不仍是要與那中間要發生的右派奮鬥麼？我們必須以党造國，所以要改造國家，首先要改造黨。今天與國民黨右派的奮鬥，便是改造黨的必要的步驟。革命的青年，為什麼怕這樣的奮鬥，而使國民黨數十萬的群眾，永遠為少數右派領袖所愚弄欺騙呢？我們是戰鬥的武士，我們正需要一個用武的地方。所以，國民黨越是有左派，我們越是要加入國民黨，越是要死守住國民黨，越是要不顧一切困難，結合成有力的國民黨左派，為了改造國民黨，為了改造中國而奮鬥！

　　載《中國青年》第五十七期

　　署名：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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