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惲代英 > 惲代英文集⑥ | 上頁 下頁


  (一九二四年八月三十日)

  中國一向愛說「士農工商」,到現在還有人談什麼「士氣」,仿佛社會上除了一般平民以外,真有一種領袖群倫的士君子的樣子。一般讀書人要自己高抬身分,便利用這個「士」的頭銜,以翹然示異於民眾,他們還要夢想他們是「勞心」而「食於人」的治者階級,一般民眾都是應當在他們的勢力支配之下的。

  實在說,「士」是什麼呢?我以為便是等於南洋土人中的甲必丹,是英荷人從那些土人中,挑選出來的一些俊秀聰穎的人,以用之統治其他的土人的。從來專制帝王要想謀家天下的長治久安的法子,第一件事便是牢籠讀書人,使他們從民眾分開,而且成為助帝王以壓迫民眾的人。他們從民眾分開,於是民眾中得不著他們的才智的幫助;他們助帝王以壓迫民眾,於是他們的才智反成了他們助桀為虐的利器。他們這樣的地位,正與那些南洋的甲必丹幫助英荷人以壓迫土人,是一個樣子的。

  戴季陶先生曾說,滿清入關以來,他是很講究治術的;他把中國消極的,只知有家而不知有國的一些遺傳的道德觀念,約為聖諭十六條;同時他又借了學宮的臥碑,教育一般讀書人,以養成為他使用的治者階級。所以他對於臥碑看得是十分嚴重,童生入學的時候,要跪著聽教官解釋臥碑,解釋完畢了問是否完全瞭解,童生們答應完全瞭解了,又三跪九叩首,然後算是入學;以後有了違背臥碑的時候,教官便可以喊來打屁股。這樣的「士」,其為甲必丹一類的東西,是不待言的了。然而這並不是清朝所有的特例。從前唐太宗以制藝取士,大喜的說,英雄盡入吾彀中矣。英雄都受了帝王的牢籠,於是成了一種支配平民的勢力;然而不知道他們的支配平民,正是為帝王們所利用,不過是帝王們的鷹犬爪牙而已,這亦值得驕人麼?

  到了今天,一般讀書人還找不著他們在社會上的正當的地位,還夢想「士」的尊貴,以為自己終究是比平民們高一級,這不太可笑了麼?今天的讀書人,應當不過是一種技術家,或者是農工業方面的技術家,或者是治理社會的技術家,他們應當認清楚社會是平民的社會,他們只是伺候服役于平民的人。他們今天不應當還自甘於為任何有力者軍閥或資本家的鷹犬爪牙,不應當還自甘於為人家作支配平民的工具。「士」的地位從來是卑賤的,只有無識的鄙夫,才會把為有力者作鷹犬爪牙認為是尊貴的事;然而現在偏會仍舊有人夢想這種尊貴!

  真把自己當人的讀書人,再不要把自己當為什麼「士」罷!我們是平民,我們是伺候服役于平民的人。我們要知道我們在社會上受的一些無理的優待,這是因為為有力者作鷹犬爪牙以威嚇欺騙民眾而造成功的,我們受這樣的優待只是我們的恥辱。總有一天,一般平民會覺悟的:他們覺悟了他們的生產的地位是社會的根本,他們自然會知道一般讀書人不過是寄生於他們而為他們役使的技術家,他們自然有一天不肯再這樣非理的優待我們。我國革命的時候,曾經有一回很藐視智識階級的;到了今天,智識階級仍然不過只居於附屬的地位。這是不足奇異的;所謂「士」本不過是這樣的一種人,我們以前托庇于有力者所受的優待猶如有力者自身所受的優待一樣是沒有理論根據在。

  讓我們拋棄那種可恥辱的優待罷!我們還複到做一個平民,還複到做一個伺候服役平民的人,這是我們的本分,我們在社會上的正當的地位。我們是真有理性的人麼?不要貪什麼「士」的尊貴,不要說什麼自己是領袖群倫的讀書人,我們趁早學習怎樣去伺候服役平民罷!我們不應當像那些貪鄙的有力者們一樣的愚笨而頑固呢!

  載《中國青年》第四十二期

  署名: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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