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惲代英 > 惲代英文集⑥ | 上頁 下頁
文學與革命


  (一九二四年五月十七日)

  代英:你在上大演講,教人不要做小說詩歌。不錯,我亦承認小說詩歌是有產階級的遊戲,與改造社會無關我們青年不應浪費有用的時間去研究它。但是我以為這個意思,是專門對於那些為個人娛樂無裨於實用的,謳歌戀愛,讚美自然及其他一切無病呻吟的文學而言。至於那些觀察社會最真確,同情于人生最深切,富於刺激性反抗性的文學——即是我們所主張的革命的文學——我們不惟不反對人去研究,而且提倡之不暇!

  你的演說不把這層意思加以說明,未免使一般對於文學沒有深造的青年陷於片面的誤解,致把向之所學一概拋棄,不知利用文學使其宣傳革命的思想,以收事半功倍之效。但是你不要誤會,我本是從文學圈裡跳出來的,並不是個迷戀文學的人。不過我是極力主張「文藝社會化」或「社會文藝化」的青年!因為我認為真正的文學作品,都是人類高尚聖潔的感情的產物,以文學感人,比普通文字感人尤深!而鼓吹革命及改造社會等事業,文學更是利器!且引一段故事證之,如洪楊之役石達開在湘傳檄,有云:

  「蠻夷大長,既竊帝號以自娛,種族相仇,複殺民生以示武。揚州十日,飛毒雨而漫天,嘉定三屠,匝腥風而遍地!……用是崛起草茅,縱橫粵桂。早臥薪以嘗膽,爰破釜以沉舟,忍令上國衣冠,淪于夷狄,相率中原豪傑還我山河!」——湘志。

  當時湘中子弟讀之,個個聲色俱變,泫然涕下、乃能慷慨激昂,相率奮起而為太平天國效死!又如革命先烈唐才常詩云:「剩好頭顱酬死友,無真面目見群魔」;以及湖南譚瀏陽「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的名句,皆使人讀之憤發激昂而振起革命的精神!關於這些,我久想搜中國革命先烈的遺稿,而做篇「革命的文學」以發表我的意見。你可以貢獻我一點材料麼?

  王秋心

  秋心:你的意思是很值得尊重的。倘若中國今天,真有你所述的石達開,唐才常,譚嗣同的詩文,有知識的人都不能不稱頌拜服,我敢說那是沒有用麼?我還記得在我做學生的時候,我亦曾抄錄古今悲壯雄偉的詩歌若干首,以自己鍛煉精神,可惜現在已散失了。你能搜集這種材料,我十二分的盼望的成功。至於期望這一般青年做革命詩歌呢,我卻不作這種妄想。我雖不知道文學是什麼,亦相信文學是「人類高尚聖潔的感情的產物」;既如此說來,自然是要先有革命的感情,才會有革命文學的。現在的青年,有幾個真可稱為有革命的感情呢?普通的人,腦筋裡只裝滿了金錢,虛榮,與戀愛,他們偶然寫幾個「奮鬥」「革命」的字樣,亦不過是鸚鵡學舌,中間並不包含任何意思。他們亦配做得出革命的文學麼?倘若他們做出那些完全不是高尚聖潔感情所產生的所謂革命的文學,那亦配稱為文學麼?我相信最要緊是先要一般青年能夠做腳踏實地的革命家;在這些革命家中,有些情感豐富的青年,自然能寫出革命的文學。「詩人是生的,不是做的」。那便說是,詩人是由於他的情感自然成功的,不是沒有那種情感矯揉造作所產生得出來的。現在的青年,許多正經問題不研究,許多正經事不做,自己順著他那種淺薄而卑污的感情,做那些像有神經病,或者甚至於肉麻的哼哼調,自命為是文學,自命為是文學家,這卻不怪我們藐視而抹煞了。倘若你希望做一個革命文學家,你第一件事是要投身於革命事業,培養你的革命的感情。

  代英

  載《中國青年》第三十一期

  (1)本文是惲代英與讀者秋心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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