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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寧與新經濟政策


  (一九二四年三月九日)

  列寧在一九二一年全俄平定之後,宣佈新經濟政策,在某種程度中重建資本主義;這與他在一九一七年沙俄的時代與克倫斯基的時代,倡導無產階級直接行動,一切權力歸於蘇維埃,是同樣震耀全世界耳目的事情。自然在一般人想:列寧是偉大而不可測度,他真個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把全俄羅斯運之於掌上。他們因為這,承認列寧是一個有魄力的偉人。

  用這種神秘的眼光,去觀察列寧,是不會真能瞭解列寧的。列寧對於俄國革命後應行的政策,始終並不曾重大的改變他的意見。他並不曾拿俄國做他冒昧的試驗品,亦不曾想在這種地方,使世人驚訝他的魄力,他只是就他所觀察所研究的,謹慎而明確的指導俄國走它所應走的路。

  實在所謂新經濟政策,並不是什麼很新異的事情。這種的辦法,有些在一九一八年已經提議過,有些是一九一七年革命以前,及革命以後至一九一八年初期原來所規定的。一九一八年初期,曾議決禁止中央或地方任何機關,有將產業歸為國有之權,只許人民委員會與最高經濟委員會有此權柄。是年六月,又曾公告只有資金五十萬盧布以上的產業才歸為國有,手工業,家庭工業,以及各種小工業,在革命初年,無論法律上事實上都不曾有歸為國有的事。國家的商業,照一九一八年十一月的公告,只限于經理國有工廠的出品,所以小商人與合作社並不曾受法令禁止。這年的十月間,亦曾佈告取消徵收農民穀物的辦法,改為納稅制度。這以上所述的,都與今天所謂新經濟政策,精神上沒有什麼大的差別。

  有些人誤解了俄國共產黨向來的政策,以為他們是主張:(一)一般產業完全歸為國有。(二)完全禁止私人交易與合作社交易。(三)農產品完全為國家獨佔。但我們稍一注意俄國一九一八年以前各種公告,已可顯然知道這些都是無根的妄談了。

  俄國共產黨的政府,在一九一九年以後,確實有些錯誤的地方。他們實在曾經將五人十人以上的工廠收為國有,亦實在曾經由國家直接料理各種產業與分配的工作。但這並不是他們所能預料的事。他們一則因為反革命的勢力,還未平息,在軍事緊急期間,不能不繼續徵發農民的穀物;再則因為一般城市的資產階級拒絕擔任通商及經營小工業,他們希望用這加增共產黨的困難,以促成他的顛覆,所以使俄國政府不能不自己更進一步的干涉工商事務。亦可以說俄政府這種進一步的辦法,是不曾經過審慎研究而後決定的;但在這種緊張的局面之下,有了這樣的決定,是一件無可怪異的事。

  列寧說:「軍事共產主義,無論過去或將來都不是解決無產階級經濟問題的政策;他只是因戰爭與破壞使我們不得不暫時取用的方法罷了。」他又說:「在鄉村中的徵發,和在城市中企謀直接建造共產的社會,使我們生產力的發達受妨害,而且為一九二一年春季經濟上政治上大危機的主要原因。」因此,列寧仍舊倡導回復到十月革命及共產黨執政之第一年所公認的原定綱領來。這便是所謂新經濟政策了。

  列寧本是認定了在產業後進的國家不經過相當的資本主義的發展,是不能進於最低度的共產主義的。大產業的毀滅,工廠的停工,便使無產階級不能存在。只有產業發達,無產階級才發達,共產黨的政府才有他的立腳點。因此,所以新經濟政策為必要。

  然而這不又回到資本主義來了麼?沒有這回事的。俄國的政權,還是牢牢地握在共產黨手裡,他們不能讓私人資本家像在別的資本主義國家中一樣,無政府般生長發達;他隨時可以干涉管理他們。他允許外國人有租借權,使本國私人資本家亦可以租賃,許農民自由享有納稅以外的穀物;但他仍舊不曾拋棄一絲一毫為無產階級作戰的精神。

  在我們初看俄國的政象,是很奇幻的。新經濟政策似乎是共產黨已經回復到資本主義來了,然而共產黨又始終與資本主義站在敵對的地位;他雖然站在敵對的地位,卻又決然拋棄了軍事共產主義,要採用新經濟政策。這中間有什麼玄妙的道理呢?這中間並沒有什麼玄妙的道理呢,這只是產業後進國要實現共產主義的,所必然應採取的法則。

  所以列寧並不曾想到一九一七年十月的革命成功,共產黨的戰鬥便可以停止;他亦不曾想到一九二〇年內亂的蕩平,共產黨的戰鬥便可以停止。共產黨現在仍舊有他所要防禦的仇敵,他必須酌量的重建資本主義,然而亦必須使資本主義的發展,只足以鞏固無產階級的政權,而不致於防害他才好。

  這是列寧在革命以前已經確見深信的事,因為這,列寧才相信產業後進的國家,可以倡導無產階級的革命。列寧不是試驗了許多錯誤的政策,才發現新經濟政策;他只是在某一期間,因戰爭與破壞使他有了錯誤的處置,新經濟政策只是回頭到他原來的政策罷了。

  列寧的偉大,是我們大家承認了的事情;他在宣佈新經濟政策的時候,亦曾坦白承認了他們以前採取政策的錯誤;然則我于此文必欲證明新經濟政策是他原來的政策,有何必要呢?

  第一,我以為這可以暗示產業後進國實現共產主義的方法。有些空想家不知道社會的進行,有他一定的程序,他們或者以為如俄國前兩三年的軍事共產主義,是最滿意的方法;或者以為還有什麼比軍事共產主義更高明的方法,可以一蹴而入於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理想境界。倘若他們見到這是做不到了,又只知社會進行刻板的次第一落回到必須先讓私人資本主義發達起來,才有共產主義可言的主張。

  列寧已經用他的行事告訴我們,兩方面都是不對的;產業後進國家可以實現共產主義,但必須用新經濟政策做他們中間一個長的階梯。

  第二,我以為可以暗示凡一種革命,不是軍事上得著勝利,便可以稱為完全成功的。要改變社會的經濟狀況,軍事勝利以後革命的黨,還須靠合當的經濟政策,以堅固新政府的基礎,同時亦須預防舊勢力的反動。俄國共產黨為要達到共產主義的目標,現在還準備用新經濟政策作長時期的爭鬥。可知我們所謂「革命軍起,革命黨消」,簡直是無稽之談。

  解決中國的問題,自然要根據中國的情形,以決定中國的辦法;但是至少可以說,偉大的列寧,已經親身給了我們許多好的暗示了,我們可以不注意他麼!

  載《上海追悼列寧大會特刊》

  署名: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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