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惲代英 > 惲代英文集⑥ | 上頁 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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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二四年一月十二日)【□□:原文如此。】

  我在小說上看見說:人家遇見盜匪,便跪下來喊「大王饒命」。至於嘍囉對他們的盜魁,亦稱他為「大王」。「大王」真是一個榮耀的尊號罷。

  身家清白的人,要喊盜匪為大王,真是一件無奈的事。不過我想這不過是當面無可如何罷了。若在背地下,一定喊盜匪仍是盜匪;除了甘心為盜魁做嘍囉的人,決不肯把「某大王」「某大王」放在口上。

  然而我看了一月三日「覺悟」上的一篇文,他說,「一位長堂堂東南最高學府的大人物」,陳也中了「拜督狂」;又說「他們自命東南最高學府的大學生……」一個個頭腦中刊著「督軍神聖」四字。這幾句不相干的話,卻惹起我的許多感想。

  我敢說「拜督狂」與「督軍神聖」的觀念,決不是什麼東南最高學府專利的事。從古以來,有武力的,肯施捨一點金錢給這些「寒士」的,照例無論是什麼東西,都一律可以被尊為仁神聖武太祖高皇帝。何況有那種孟芳圖書館?何況是向來對於「教育家」樂善好施的,「逆取順守」的人?

  讀書人的事本有些難說。秦散千金,而天下之士門,我敢相信這決不是什麼謠言。我親眼看見有一次的學生代表,會了一次什麼「省長」,他回學堂以後,陡然覺得他自己變大了。實在說呢,他精神那樣的煥發,我以前還不曾看見過。這是難怪的,他已經見了「省長」,「省長」都和他談話,「省長」都向著他笑。哎呀,這縱比不上豎立牌坊,亦至少抵得一個四等嘉禾章罷!

  會見一面,說話,笑,已經有這樣的功效;何況竟拿了錢出來,何況竟拿那多的錢——建築孟芳圖書館那多的錢,誰能問他是贓金不是贓金呢?

  嚴格的說,豈但「拜督狂」,「督軍神聖」,是一句不名譽的話;什麼「督軍」,什麼「督軍」這個名詞根本便不能成立。若我們認「督軍」是民國的官吏名稱,「他們」配得上說是民國的官吏嗎?

  他們割據了一點地盤,自命為督軍,我們便稱之為某督軍。他們擁帶了一群兵匪,自命為巡閱使,我們便稱之為巡閱使。以至於他們自命為檢閱使亦便稱之為檢閱使,自命為總司令亦便稱之為總司令。中華民國的人民,真馴善易與啊!

  照這樣下去,倘若吳佩孚不願自稱為巡閱使,他為自己定個新官銜,稱為「老伯」,我們亦跟著喊吳「老伯」罷!倘若曹錕把齊燮元督軍的官銜廢了,改稱「老祖宗」,我們亦跟著喊齊「老祖宗」罷!橫豎人家怎樣說,你們便怎樣喊的;你們便這樣喊下去罷!

  我們喊他們,應當與喊「大王」一樣。「若在背地下……除了甘心為盜魁做嘍囉的人,決不肯把『某大王』『某大王』放在口上」。但是在背地下,喊某督軍,某總司令的人卻多得很,想必定是甘心為……罷……罷?

  最妙是曹錕花了一千三百五十六萬元,鬧出通國都知的賄選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達到了他的希望,他以為他現在是「最高」了;殊不知許多報紙上,為他起了個新鮮官銜,稱他為曹大□□。一千三百多萬元錢,換得□□二字,這真是有味的事。

  本來照著喊某督軍某巡閱使的向例,亦應當很乖順的喊他「曹大總統」才是。但這四個字總覺得太不順口了,於是發明了這個□□的官銜。

  □□是什麼意思,在字典或辭典上面,我都找不出解釋來。我只記得看見小說上,敘到醜穢肉麻不堪的字樣,便把□□相代。曹大□□,怕就是那個□□罷!

  其實既可以稱曹大□□,亦很可引申其例,以至於稱吳小□□,馮小□□,齊小□□,乃至於此外各種各色的官銜,統統稱為□□,亦省得他們一時改換名目,加官升級,難得記憶那些稱呼的方法。

  倘若□□是太尊貴了的稱呼,吳馮齊乃至其他的人,還不能僭用,那亦須另外想個妥當的尊號。

  我想凡候補□□的人,統稱他為「酋」罷!

  我們可以說,洛陽有吳酋,天津有王酋,長沙有趙酋,雲南有唐酋,這種名辭,便寫在本書上亦很古雅確切,無可非議。

  怎樣說古呢?「酋」是野蠻部落時代的酋長,這都是「羲皇之世」的事了。怎樣說雅呢?這個酋字的來歷太遠了,「引車賣漿之徒」,決不能懂得,這才見得這個字眼不愧有書卷氣。怎樣說確切呢?你看罷!你看他們那種毛人生番的樣子,與他們的各霸一方,除了「酋」字,還有什麼字能這樣形容盡致?

  我終免不了一點名分觀念,總覺得「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現在還沒有中華民國,還沒有中華民國的官。只有曹大□□與一般毛人生番的「酋」,只有他們的世界。

  有這種大□□,與這般毛人生番的「酋」,亦很體面了。不革命亦可以罷!

  載《中國青年》第十三期

  署名: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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