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社會政策|惲代英

研究社會政策

　　（讀書錄）（一九二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讀社會問題總覽上冊二七面至一六二面

　　社會問題詳解第一編二○面至一六六面

　　此書從國家的、都市的、自助的三方面，敘述各種社會政策，國家的方面產業國營或國家管理，本亦為社會主義家所提倡的事。所不同的，社會主義家要將一切的，或至少主要的產業均歸國營或國家管理。社會政策家則必於弊病顯然無法「裁抑」的，乃歸國營或國家管理。故社會主義在遏絕禍源，（本）社會政策在救治病象（末）。此書敘社會主義要「一切」產業國有，實則在不可能時，但能「主要」產業國有已可。敘社會政策要「主要」產業國有；實則非必不得已時，他們決不以此為理想。只看礦山國有，土地國有，仍為資本主義國家所難實現，便可為證。

　　資本制度為害，乃由私人資本家利用其金錢及所有工廠機械，故能任意魚肉工人。救濟之法，惟有將一切的、或至少主要的產業，收歸代表工人的國家經營或管理。一般耳食無政府學說的人，要解決社會問題，卻怕加大了國家權力，可謂不知事務之論。

　　「產業國有，如果徹底實行，就不是社會政策，而是社會主義。」（詳解一六一面，亦見總覽一五八面）俄國施行新經濟政策，仍以國有精神運用他；所以有人疑惑俄國回到資本主義，亦是謬誤。但產業國有，必須國家的主權操于代表生產者（工人，農人，及一切為社會利益而勞動的人）的人手裡。現在一般國家的政府，全為資本家、軍閥所把持。即聲稱普選（凡成丁的人人有選舉權），然選舉既不以各種生產者的工會為初選機關，如俄國蘇維埃選舉制度；則一般人民仍易受資本家軍閥賄買或欺蔽，而政府仍不能代表生產者。此等國家若勵行產業國有，只能說是國家資本主義，不但不能假冒社會主義，亦不配稱為社會政策呢。

　　日本貧民比富豪多納稅不到六千萬元，著者已謂為貧民負擔之重為世界第一，主張消費稅（醬油、織物、石油等稅）全部取消，加增相續稅（遺產稅）所得稅稅率。然反觀我國，厘金之繁重，監稅之增加，無一不加重貧民的負擔。而所謂遺產稅、所得稅、全不見推行。我國比之日本，又有天壤之別了。青年要為貧民造福，租稅問題的研究，不可以不注意。（總覽三六面所譯不如詳解三一面）

　　國家方面的社會政策，既不能減絕產業私有的弊病；又不能免除貧民租稅的負擔，貧民在不衛生的家內工作，亦無善法可以取締；工人的工錢（勞銀）雖有最低的限定，然因物價每每升高，工人仍不能脫離悲慘的生活，同盟罷工的活動，既不能不認為合法，然又不免有時加以壓迫。這都見社會政策的不徹底，所以終不能解決社會問題。

　　都市方面凡以獨佔為有利的事業，如郵電、電車、水道、煤氣、鐵路等，均以市營為宜，總覽七一面謂「都市水道……在社會衛生思想進步底地方，或在社會底制裁嚴重底地方，與其由都市經營，不如歸私人經營反為便利。」此與上文意義不合。應以詳解所譯「市營較之私營，當然為便利的」為是。此一點總覽譯者未免太大意，豈有在今日反倡市政私營之理？

　　談都市改良的，現頗不乏其人。然此非能革命後利用政權，加增富豪租稅，使地方財源豐裕，一切均為空談。若欲私人經營，或假借官僚武人勢力為之經營，非力竭而中止，則亦只能辦幾件點綴太平的事，如公園、洋樓、電燈、汽車，專供有錢的人圖舒服快樂；一般窮人得不著一點健康或便利的好處。這稱為社會政策，亦不配得很呢。

　　此書注重兒童（特別是貧兒）的教育。然我們應知在革命期間，成人的公民教育，比兒童教育幾百倍的要緊。革命以前，須成人知道政治的不良，他們才擁護革命。革命以後，須成人知道政治應怎樣措施，他們才善於運用主權。至於兒童教育，非有良好的校舍，專門照料的教師，及一切物資的補助（如補助食料等），不能有效。單級與二部教育，均為不完全無可取的辦法。因此可知兒童教育，此時無法使他達到理想；且比之成人教育，即暫時緩置，亦不關重。我每見許多學校的學生，課外辦平民學校，好招兒童教他認字算加減法；既不配稱教育，又無關社會重大的福利。我以為不如以後改招成人，注意教以時事，及政治經濟常識要緊。

　　此書述救濟事業五種弊病：（一）產生職業的乞丐，（二）消減貧人的獨立心，（三）獎勵懶惰，（四）毀損廉恥，（五）毀傷自助精神。這可見救濟事業不好的地方。但由這我們應知道必須以社會主義根本使世上不生窮人。若世上既不能不生窮人，借上面這些話索性不肯加以救濟，這只表明自己全無人心罷了。

　　自助方面的社會政策，實際是講的「合作制度」。總覽譯合作為公會，詳解譯組合，然與下文所謂職工組合，（總覽譯職工工會）勞動組合，實際系指工會的全為兩物。不可混為一談。

　　合作事業與股分公司不同之點，投資除支付一定利息以外，不再照投資分紅利。其紅利（純利益）處分法，消費合作照購買額多少分配（購買合作與消費合作之區別，只是前為購買工具原料，後為購買日用物品而已。故購買合作仍照購買額分紅利。），生產合作，照工錢多少分配。生產合作中雇用外面的工人，比別的工廠好；便是因於工錢以外，仍可分紅的原故——生產合作不易發達，原書所說可注意。

　　消費合作未普及于一般工人時，加入合作的工人生活費用雖減低了，別的工人生活費用未減，則無自願減少工錢，以與「合作」內工人爭競的事。故不一定引起工錢低落。然「合作」內工人生活費用減低，最好是以所得利益改善生活，減少工作時間，或積儲為罷工基金。不然，工人仍不能得「合作」利益。

　　所敘各國社學政策，有可耐吾人玩味的：（一）德國產業裁判所，裁判官由資本家工人選出同數的人。（二）各國對於使用童工女工，有許多禁令。（三）英國、德國由國家經營勞動介紹所。（四）英美於民間閒散之時，多辦官營事業，以救失業之弊。（五）工人保險，英國由工人且必須（每週工錢在九仙[先]令以上的）資本家政府三方出款，俄國資本家亦出款四成。（六）俄國質當業由市營，利息不過六厘。（七）美國設立無費法律事務所，便利貧民訴訟事情。從這一事回看到我國的執政，對於勞工與貧民利益，全然不問。失業的人任其變為乞丐，流為餓殍。質當業利息，高至二分以上，工人介紹全由所謂薦頭經理，薦頭要分取工人第一月的工錢半數以上。一般律師，亦專只能為有錢人的雇傭。我國的窮人，真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啊！

　　（上述俄國，系指革命以前的俄國。）

　　法國產業多用舊式小規模經營，勞動者結合無英德鞏固；然革命的思想發達，不肯倚賴政府講求社會政策。美國是資本主義的中心，卻幾於無所謂社會主義。這值得我們研究。法國工人在小生產制下，故思想較浪漫，又以革命團體少征會金，這是群趨於革命主義之一因。美國一九○○年調查南部失業者占全體工人二成五，一九○五年調查主要都市失業者，占全體工人一成一分五，半就業者（詳解譯就業者，誤）當全就業者一成八。失業人少，實為社會主義不發生之一重大原因。由此可知一般人以為資本主義一興，便必生社會主義，資本主義不興，便必不能產生社會革命。全與事實不合。

　　載《中國青年》第十期

　　署名：代英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