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要議會制度否|惲代英

我們還要議會制度否

　　（一九二三年十月二十七日）

　　自從北京四百八十個國會議員每人受了五千元的賄，舉出曹錕做了總統以後，一國的人罵國會議員為豬仔。上海杭州在國慶日遊行時，還有些人紮些豬仔燈，把議員姓名寫在上面。亦有人提議替這些議員鑄些豬頭的鐵像，好讓他們遺臭萬年。

　　我記得在徐樹錚當權的時候，違背臨時約法，選舉了一般安福系的議員做他的爪牙，那時候我們稱這些議員為安福豬仔。因為他們是非法，而受徐樹錚等豢養的原故。

　　但是現在的國會議員並不是安福豬仔呵！安福豬仔是違法舉出來的了，現在這些議員，卻是絕對的合法，怎樣現在的議員亦變成了豬仔呢？前幾年袁世凱把現在這些國會議員解散了，我們罵他是叛國。所以袁世凱一死，國會便立時恢復了。到後來段祺瑞又把這些國會議員逼走了，我們馬上起了護法軍，把這些議員請到廣東去。及到去年黎元洪又去做總統，又把這國會恢復起來，去年北京有了國會，稱為法統重光。張紹曾的內閣，是國會通過的，稱為空前絕後的合法內閣。你看這國會在法律上地位，是如何正當，沒有疑議？然而現在國會議員居然又變了一大批豬仔了。國會議員是一定要變豬仔的麼？

　　章行嚴說，國會是工業國制的徽幟。以吾農業國而運用工業國制，徒導政治於斷潢絕港而不得出耳。邵瑞彭說，代議制在中國行之十二年，而絲毫未有善果。中國地大民眾，人智不齊，黠者居間利用。而代議士乃多鄉曲惡棍，亦有目不識丁者，其破產已達極度。故吾人正不必戀此有軀體無精約之枯殼，而代以賢人政治。時事新報記者說，不反對豬仔則已，否則必須根本不要國會。還有個齊燮元亦對《字林西報》記者說，余對於選舉國會議員之辦法，素不贊成。惟深表同情於舊日之科舉制度。因其無夤緣賄賂及其他不正之行為。餘意當用考試選舉兩種方法以求國內之賢能。惟考試須試以切合實用之學識。

　　看哪！章行嚴是辦甲寅雜誌的名人，是國內數一無一的邏輯學鉅子，是國立農業專門學校的校長先生。時事新報是提倡新文化有名的報紙。邵瑞彭是拒絕受賄的國會議員，齊燮元是與曹錕互相狼狽的所謂國家命官。居然他們的主張，刻板樣的如出一口。真令我們不能不問我們究竟還要議會制度與否了。

　　假定不要議會制度，便怎樣辦呢？章行嚴似乎還不曾說出辦法來。時事新報便說要提倡中國的無治主義。這個無治主義，並不是安拉其，換句話說，只是不要國會便不要國會，其餘的一切任其自然便夠了。邵瑞彭要主張賢人政治，倒是有辦法的。但不知邵先生說的賢人是誰？是由邵先生指定呢？還是讓吳佩孚張作霖他們一陣廝打，誰打贏便誰來做賢人呢？齊燮元說要主張用考試選舉兩法。這個老兵的辦法，看起來，比那些有名的報界大家還值得研究一點。

　　只是齊燮元終究留著選舉兩個字，在他本心上恐怕亦說不出圓滿理由來。因為選舉的弊病，我們大家都是看得太多了的。考試以外再行選舉，選舉便沒有弊病了麼？

　　說簡直點，現在許多人都不信議會制度，但是又不敢完全反對。因為完全反對了。不要議員，便只好請一個獨斷獨行的皇帝出來。這不被人罵為籌安會的論調麼？可憐一個王平陵在時事新報上說了幾句不明不白的這類話，已經累得時事新報上只好左支右吾的扯些任其自然的主義，來對付那些攻擊他的話。在民國誰敢再犯提倡籌安會論調的罪名？

　　倘若議會制度果然是不能行，便找一個所謂賢人來做獨斷獨行的皇帝，我大膽的說，亦未始不可。——不過從什麼地方去找這種賢人呢？辛亥以前，二十二朝獨斷獨行的皇帝亦多了，幾多年才碰見一個所謂賢人？倘若我們找不著賢人，或不由我們找賢人，而那種歷史上昏淫暴亂的人居然做了獨斷獨行的皇帝了，中國便會好麼？

　　再則我們說不要國會，而代以賢人政治，袁世凱不試過了的麼？段祺瑞不試過了的麼？邵瑞彭或者要說袁段不是賢人，然則請邵先生自己去試一試，以為可有以把握麼？中國的事如何是少數人做得好的，從前比較稍好的帝王，還要博采輿情，周諮眾論。現在反要說是專任一兩個人去亂撞亂碰，要好一點！邵先生只記得民國十二年的教訓，便忘記了歷史上四千多年的教訓啊！

　　其實議會制度何曾一定會辦到中國今天這步田地？中國今天所以這樣，是因為議員的被選只在有錢為限制，被選以後，只有議員任意作為，人民沒有制裁他的方法。我們倘若能有以下的方法，不可以不防止這種弊病麼？

　　第一，議員要由各職業團體選舉，要可以代表選舉他的人的利益。

　　第二，議員若是不稱職的時候，選舉他的人隨時可以召回他，而另選別人做議員。（罷官權）

　　第三，議員若是不肯提出人民所認為很重要的議案，人民可以自己用一種手續創立一種法案。（創制權）

　　第四，議員的議案若有與人民意思違反的，人民可以自己用一種手續宣告他為無效。（複決權）

　　如上所說的，在瑞士，在美國，在現在的俄國，都有許多曾經實行了的，不過行這種制度，在瑞士、美國，選舉仍以人口地域為單位，究不如俄國之以職業或產業組織為單位，選舉人容易集合起來，嚴格的監督議員。

　　由這看來，議會制度何曾不可以無弊病？我們為什麼不要議會制度呢？

　　載《中國青年》第二期

　　署名：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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