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惲代英 > 惲代英文集⑤ | 上頁 下頁
蔡元培的話不錯嗎?


  (一九二三年十月二十七日)

  報載蔡元培先生在北京語某記者,謂「中國有識之士在野運動,以民眾勢力推倒軍閥,此誠為根本要圖。惟中國社會,毫無組織,民眾勢力猶如散沙,非有長期間『教育訓練』,恐難有望。予極不滿今之青年口談革命,而拋荒學業。其結果革命未成,而自身先已墮,此則餘所反對者也。」

  蔡先生是全國知識界領袖人物,他的話格外值得尊重。而且現在實在不少的青年,只知空空洞洞的幹喊革命,實際沒有組織,沒有辦法,亦並無絲毫真個去進行革命的誠心,這實在怪不得蔡先生要反對。這種浮囂虛偽的青年,我們大家都應當反對的。

  但是蔡先生亦同別的知識界中人一樣,常發表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議論,以迷惑一般青年。這是不能不為蔡先生惋惜的。

  雙十節北京大學開會的時候,李石曾先生極力推崇學治,以為北大的學生只要埋頭求學,提高中國的文化,中國便會好的。能餘一切務外的事,都是非徒無益,而又害之。現在蔡先生又說什麼長時期的教育訓練,什麼不要拋棄學業,正與李先生的話契合了。

  要求中國,誠然非教育學識不可。但是究竟那一種教育學識,才能救中國呢?我要問蔡先生,把英文的重音或會話學好了,便可以救國麼?一國的人,都懂了三角微積分,便可以救國麼?再不然,大家都會做「風啊」「月啊」的「新文學」,便可以救國麼?

  蔡先生辦北京大學亦七八年了。這七八年不看見中國有轉機。然而賄選反成功了,臨城通牒反承受了,便是蔡先生自身,亦反不能容身於北京那個地方了。蔡先生不但不懷疑以前辦教育的功效在什麼地方,還要說「非有長時期教育訓練」不可。縱然有了長時期的教育(訓)練,中國便有希望了麼?

  假令北大的文科學生,個個都成了郁根、杜裡舒,北大的理科學生,個個都成了愛因斯坦,大概中國要好了罷!但是請看郁根、杜裡舒、愛因斯坦生長棲息的德國,是一個什麼樣子!魯爾不是被法比強佔了麼?來因河區域,不是正在鬧什麼分立運動麼?巴伐利亞與薩克蓀不是與中央政府有許多意見麼?請問蔡先生德國社會亦是毫無組織,民眾勢力亦是猶如一盤散沙麼?蔡先生以為德國還要經幾樣長時間的教育訓練,才可以有望?

  要中國好必須研究怎樣才可以使中國好。所以最要緊是研究社會科學。而且不僅是要研究社會科學,亦要研究了得著什麼結果,便自己向前試驗去。我們要靠學理來解決中國問題,要靠學理來研究怎樣團結民眾,推倒軍閥,這是不錯的。但不是說靠什麼高次方程式的學理,亦不是說靠什麼英文修辭學的學理,亦不是說靠什麼數理哲學的學理。

  所以我說蔡先生的話,是似是而非的。一國的所謂名人前輩,說這種似是而非的話的人,實在太多了。我希望一般青年還須用自己的鑒別力,來估量他們說的話,不要無條件的相信他們。

  我們亦要曉得社會的無組織,民眾的如散沙,這並不是因為中國人沒有教育訓練的原故。凡民眾能長期團結的,總不出兩個原因。一是因為他們有很密切而利害一致的經濟關係,例如各工廠的工會,或各商號的商幫。二是因為他們有能直接影響自身經濟的政治關係,例如可以直接創制或撤回議員的選舉團體。我們中國呢!經濟上面很少幾千幾萬人集合的工廠,政治上面更不給人民一點直接參與的機會。這樣怎能怪中國人成為這樣子?

  民眾還有一種團結的方式,那便是在驟發的事上,因民眾感情的一致,而結成的。如所謂群眾運動,在我們辛亥革命,與五四學潮中,都曾經發現過。這一種團結,與其說靠什麼長期教育訓練,不如說靠機會,靠曾運用這機會的領袖。在這種團結中,所做的事,加入這團結的人有時自己都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他們何曾是因為受了什麼教育訓練的原故?

  所以民眾的團結,在驟發的方面,是靠領袖會運用機會。在長期的團結方面,是靠發達大的實業以集中人民,且與以直接參與政治的權利。總而言之,我們要給領袖以領袖的教育訓練是真的。對於一般人民,說怎樣給與長時間的教育訓練,總是一句太恍悟不可捉摸的話。

  我們要靠訓練一般民眾的領袖,利用民眾驟發的團結,以進行推倒軍閥的革命。然後我們發達大的實業,與人民以直接參政權,這才是有效力團結民眾的辦法。若說要靠貼勸世文樣的什麼「教育訓練」,勸世文縱然貼上一萬年,終不能有芝麻大一點影響的。

  我們要打倒一切妨害我們發達實業與人民直接參政的仇敵。所以我們必須要革命。但是革命是要有目的的,亦是要有方法的。怎樣訓練領袖,怎樣喚起驟發的團結,這便是我們所要研究的方法。

  我們還要注意革命不只是要打倒軍閥,還必須打倒外國勢力。庚子賠款不取消,外債本利不減免,關稅主權不收回,我們大實業永遠受外國抵制而發達不起來。德國便是因為擔負了賠款,損失了煤鐵富源,實業上不能振興,所以到今天這樣的。我們不打倒外國勢力,「教育訓練」有何用處?

  載《中國青年》第二期

  署名: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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