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惲代英 > 惲代英文集④ | 上頁 下頁
致楊效春


  (一九二一年十一月)

  效春:

  我的行程簡略報告如下:

  十月十一至十四晚,漢至宜,乘「同和」,一千四百四十裡。在船足心生一瘡,又因空氣飲食太壞,上岸時陰黑,冒雨,吃力,致眼光眩黑二次,乃不敢即換船。

  十六至十七,宜至萬,乘「安寧」,九百六十裡。因到瀘無可為證,被兵扣住。次日到團司令部,少停即釋。

  十八至十九,萬至重慶下四十五裡,共九百一十五裡,乘「大來喜」,因船曾撞沉民船,怕學生扣留不進。

  二十至二十一早,重慶下四十五裡至重慶,四十五裡,民船。訪愚生,在京未回,仲澥[1]又已去。至川東師範閑踱,乃知張明綱系該校校長,劉泗英家在小井。問校役,雲張往劉處,因又至小井,不晤,留言,回即登輪。晚泗英偕彭雲生登輪邀我上岸,值愚生是日回,遂未行。住泗英家。二十三至聯中講演,次日該校教務主任偕學生代表十余人,欲攔劫我為訓育主任,被我婉拒。二十五至川東師範講演。一時更無赴瀘輪船。

  二十六至三十,重慶至瀘,三百八十裡,坐轎。臂部、大腿、腳根均有瘡患,頗不便。坐轎全是忍痛,只因性急要走。到此校後的感想:德熙[2]勤樸真誠,出我意外。校內氣象頗好。我回想他所為極肖我初辦中華附中時。

  校舍太壞而小:(一)無遊戲地方;(二)無練習體育地方;(三)小學在旁唱歌或喧戲,而本部授課,殊為不宜。而附近又無隙場。小學亦不能遷出。一切改良,只有候明秋不定能成的新校舍(現尚未成議買地)。這令我懷想宣校校舍已如天上了。

  交通不便,書物設備,遠水不救近火,真是無可奈何。

  經費全靠楊森保障。反對此校的很多,楊若搖動,將成不了之局。

  他們仰望我定全校教育標準,茲附草案一份給你(已通過如我所改)。昨已會議一次,今日尚須議一次,大概略修改,在職教員方面易通過。惟學生多要升學,怕要反對而加以變通。我現用討論式講教育。大致學生(一)不願聽同學意見。有時同學所發意見,不免出題外或無謂的話,我除情形過甚的外,均容許他,因我認為是不可免的。大概這他們更厭聽。(二)嫌進行無取講演式的快。我在宣校一切敷衍鬼混,言之汗顏,同學齊聲稱讚。一認真便感困難。真令我有「我不慣與小人乘」的感想!他們並無反對表示,我只略見徵兆。我亦非不知他們痼習可憐,為群眾做事走彎路是不可免,並不灰心。且預備委曲做去。但不能無上述感想。

  周曉和系太玄兄,張式之系明綱兄,都在此,人頗好。博物圖畫教師亦似很通達。英數教師虛己以聽,都還易引得改進。比我在宣同事一部分狂士名士,公然認做教員是為自己的,確有希望點。道教育科長盧思[3],人更可注意,真可謂濟濟多賢。

  德熙勇而疏,攬上一大堆附帶的事,如巡環教員養成所,教育專修科等,將來至少我要大忙一陣。他頗望好多朋友來。聞克仁願來,不知是否他主動之見。他約許多人,我很怕屆時一個不到,或者我累死都不夠了。他極望你來,我本不願贊一辭,又不知宣校近況何似;我想假令宣校果不可居,你願來撞一次,再約幾位來亦好。他允許薪一千元,路費校認(我路費認七十元)。你意思如何?

  在此如在外國。我想為學會任促進各科研究會事,怕太遲緩誤事。將函執行部及舜生斟酌換人才好。

  我現擬教課時先用討論式,課後條列綜述,編為講義。即為我理想之「人的教育」初稿。我覺教育問題的討論,以人性、社會進化方式為先決條件問題,故此講義,或覺有太注意論理的層次之病(其實我認為是心理的層次),印後寄閱。

  又聞克仁以附中五十元不夠用,倪文宙不願任教會事,大概可來。你們來約可每週並只任十四五小時課。擬請楊森撥千元買書。

  德熙見此信,並雲新校舍明春便可成。我想都是惟恐你因看了我太真太慎重的話,而因以不來之意。據我猜你果宣校不可以居,或者到別處精神享受不見比來此好。你既無我神經過敏,又無我炸彈性厲害,對於金錢亦比較隨便,果有來川旅費,即令只做得一月半月,而生變動,總無不能出川之慮。所以我想你或竟來,亦未可知。

  你來信由盧轉的已到。所雲不願做的事亦須做,「鬼混的世界」啊!只要在這種職業中,什麼人能不做不願做的事。我在此雜事本少,但我還討厭,這或是我特性太厲害的原故。

  你說我只注意品性,不注意學識,我有些是矯枉。你須注意講教育只注意學識,不注意品性的人更多多啊!我覺從我說的人,學識少還可少造點禍,(我何曾不望他學識多,多造點福?)其他學識多而全不能造福的人多得很呢。這由不願實用,或不知如何實用。窮學生因窮而不能當小學教師,這確是事實。但他在校既不純是預備做小學教師,出校又或去當教師,或做別事,你以為這更能預備他做教師需要的學識麼?更能為社會預備良教師麼?這問題以師範不設專校來解決未為足也(我亦有師範不設專校意,但不盡與你意同)。

  你說我把小學教育看得太易,豈敢豈敢!我只是且以此督促青年切實為社會,亦以此為社會求較好的小學教師而已。我亦還有一層意見,覺得小學教師的學識,在於橫線的豐富常識,不在縱線的提高程度。今人所謂進學,常是學周誥殷盤[4],以求日用文長進之例,竊不知其可也。

  現在青年初不願如何為社會,亦不曾立志當教師。此基不立,他於學識本無需要,多讀書恰只供他口頭文字裝飾門面而已。你不曾常看見這些人麼?先使他立志做人,然後才覺需要。自然學課改造能用其他方便之法引起興趣,亦要緊。以今日中等學校之注重常識,理科設備還不夠用,課外圖書少得可憐,各科不聯絡,學生為英算逼死,而他那英算,升學或還不足,此外一無他用。咳!難言啊!

  此校比較或尚有改造之望,但設備圖書仍然是大問題。我現只望能引一切學科注意,為將來學生合用夠用。這中間各科教材應變通,很待教師大家用心研究(這究是一部分教師所難。因一部分教師本不知教育學為何事,又不必有創造的思想)。再則同學中見此變易故常,或一時不慣。學校中很多EdueationalWaste[教育上的浪費]這Waste[浪費]若不除,學生累死亦求不了夠用知識。而且他只注意課堂講授,此外又每不注意。川東校一時無可為,川南校確有希望,但因校舍不備,教師難聘,圖書設備無多錢買,買亦不易到,太早了樂觀,怕仍是書生之見啊。

  現外面反對很多,幸楊森一力翼護,德熙與學生感情極好,但就此次標準一定,課目輕重,教法變易,學生一時未必瞭解,德熙雖有決心幹去,我究怕又多一部分內部反對,更易受外面利用,只好審慎做去。我想學生自治,便是群治。稂莠的結果,和禾苗的結果是常同時生產的。稂莠更易產生。此在教育者一方誘導消化之,一方要善與之處,你責學生的固似,只此群眾生活的教訓,還得注意點。

  就你信看,我望你決然到四川吧!他們希望得很!

  代英

  載《少年中國學會會員通訊錄》第一期一九二二年五月編印

  注釋

  [1]仲澥即鄧中夏(1894—1933),湖南宜章人,中國共產黨早期職工運動領導人。1933年在上海被捕,犧牲于南京,著有《中國職工運動簡史》等。

  [2]德熙即王德熙,四川人,少年中國學會會員,從南京高師畢業後,回川擔任川南師範校長。

  [3]盧思即盧作孚,四川人,少年中國學會會員,後創辦民生輪船公司。

  [4]周誥殷盤:周代和商代的官書、文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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