惲代英·民國七年七月日記(2)

七月日記(2)

　　八日　星期一

　　六點起，閱經。早餐。查經所討論者：（一）內心無承受惡的機會則惡不能入。（二）行為不必注意成功，此說非是。蓋行為不成功，多擇途不正確或無堅確能力，初非外界阻難，真不可勝過也。（三）Wagne〔韋恩〕：耶穌並不赦免人，惟亦不定人罪，不過以朋情的勸告耳。（四）我言能力乃自己所不知，如墨生，人與彼自己皆以為不能步行上山，而居然步行上山，可以為證。

　　以後社會服務會。吳鎮守使演講，以後寫信及日記。赴官學校參議會，張富良先生言學校不誠實。（一）上課時假作已預習。（二）習算學鈔習題。（三）考試舞弊。（四）選舉舞弊。（五）司財政隨意支借。（六）運動時打人或借畢業生充數。以後演說會論「清」字。

　　下午錄國歌與Bookman〔布克曼〕談耶教。吾告以整理校務：（一）選擇有教育學識之教師。（二）教師須有品格。（三）教師須與學生有極密關係。吾作事得能力之法：（一）愛力。（二）互助的精神。（三）道德之實踐。買《衛生新義》及《學校生社會服務之研究》，去四角半。以後又錄國歌。閒談。晚餐。交際會。擇業會（醫士某言肺癆之宜注意）。代表會論生惡念而能挽回者，當與實犯罪惡者有別。後與林旭如論宗教。與慎初論校事，約十一點歸。睡。

　　旭如論宗教方面，中國人宜求自立。又言，與非宗教徒言，如不信耶穌則任其暫時放下亦可。惟于能信之基督教原理，可一一信之。因如有上帝，則必應於正當生活中求之，與其與之為片段零落的辨難，窮精神時光之力，不如引之為正當生活之為愈也。余于林君此語深表同情：

　　（一）人苟無實行之習慣，雖辨難而得解決亦無益於彼實行。如煙酒之惡，不待辨難，犯其惡者終不能改。則辨難即至無可辨難之境，亦何益乎？苟彼肯實行，能入教，則為良教徒。不能入教，則為善人。如此傳教，即無益於教，終有益於國，比終日呶呶上帝耶穌利害何如乎？旭如並信，只為正當生活者終必入教，此說然否始不論，則旭如可以決然如此行之矣。

　　（二）宗教獨立亦極要事，現今宗教家頗不乏因受外人扶助而愛國心薄弱者，故不可不獨立。惟獨立之能力，果充分矣乎？此在旭如聯合同志相機進行，不求急效，不專信理想，此中國基督教中一大事業，亦中國之一大事業也。吾于旭如不勝厚望焉。

　　人言基督有能力，實則基督個人生前能力之所及不過十二使徒，一賣師，其十一則逃命耳。故其力之所及，仍因後人善繼之功。吾等今日作事固不敢比基督，然人亦誰知吾等能力所屆，不能等於基督或更大於基督乎？故吾人完全不必自餒自輕也。基督徒好自居于清潔高尚不驕傲之地位，而責人不清潔不高尚驕傲，此亦非良態度。

　　九日　星期二

　　六點餘起，閱經。早餐。查經所得：

　　（一）為己自然養成私心，為人自然養成犧牲的品格。

　　（二）要救下等人，必不可自居高大地位，不肯犧牲。

　　（三）基督教舍己乃以有升天親帝之欲望，尚不如墨子純以兼愛之理舍己。且墨子之說，亦非難行，戰國時曾盛行，至漢廢百家，說乃不昌。

　　（四）人須養成犧牲的習慣，則犧牲乃近自然。

　　（五）有能力人不為人作事可行。

　　以後聽Bookman〔布克曼〕個人布道班演說。

　　罪惡有：（一）盲人目之能力，使人不見上帝。（二）束縛人手足，使人不能脫離災害之能力。（三）加增罪惡之能力，由一罪惡生他罪惡，或由掩飾一罪惡加他罪惡。（四）死人之能力，使人麻木不仁，對人承認罪惡，使我自由，得人友愛。

　　後又與Bookman〔布克曼〕個人談話，我言辦學救國之方法。（一）使同學無私。（二）堅忍不倦。（三）互助。（四）助之擇正當生活。（五）品格。（六）造善人之勢力，以此改造國家，社會。彼言，不信上帝不能有能力。吾不信也。彼約我八月一日再來此聚各地教師之會，討論學校問題。吾未遽允。後演講會說「廉」字。飯後閒談。記日記。寫信致伯言及元衡師。飯後交際會，擇業會「官」，代表會。與伯平論校中體育事，彼贊成用軍事體操法。

　　夏令會有數事與以前通告言行不符者，如余日章、鄭和甫之不來，分團記分以考勤惰法之不行，會後遊覽事之不向代表申明。此固或系手續之不清，或以有困難障礙。然主席不申明，則外人將疑為不誠信矣。此一缺點也。

　　教育部提議中學應如何改良。余以為應改良之處，如理化之應重實用，體操之應注意體育之普及。然就大部分言，與其言改革尚不如言整頓，徒法不能以自行。古有明訓，雖有良法，若非以實心實力行之，亦徒空談而已。

　　同人頗贊成歸校仿查經班法，以研究古經或格言。此固甚佳，惜領袖人才太少，未知能成事有效否。余擬仿此處查經講義編法，將前編淑身日覽改編，或用排印，或用油印刊發研究，或亦一法。又意欲選國歌，校歌（定作），及其他莊嚴之歌，使全校唱熟，每開會選唱，亦喚起精神之一法也。

　　母校缺少之人才三種：一教大學部專門之人才，中學理科之人才，辦課外事領袖之人才。如此三種人才得所供給，則母校可完全改良矣。

　　余意母校于文科外，至少應預先設法謀添理科，不然中學畢業優秀者皆他去，此校豈非為人忙乎？農科、工科漸備更善。現今有志者，志多在工科，此亦應注意事，惟母校恐不能為此耳。

　　十日　星期三

　　六點餘起，閱《社會服務之研究》。決將本校可如何運用實行書於眉端，以為他日進行校務之助。余因此悟自任鐘點決不可多，不然無力為此等課外事之料理矣。早餐。查經所得：

　　勤必有得，或得練習實際材幹，或得保障遠大利益，或得常保心靈快樂，不必眼前福利也。勇氣無審慎將之，易害己而少成功。

　　以後社會服務會。餘閱《社會服務之研究》，與Bookman〔布克曼〕商議。

　　余擬開學演講。何故須社會服務，使願服務者簽名，設社會服務研究班，研究方法務求不失敗。

　　與人商量為得多助之良法，與人共事之秘訣，較命令之效遠大。

　　氏均首肯參議會。余與心園中學陳君說吾等所作各事。演講會。閱《社會服務之研究》。午後出至牯嶺。第一次剃光頭，毫無不好過處。回，寫信。茶會。照相。與雅禮大學某君及汪伯平論基督教。飯後閒談。擇業會。

　　聶雲台先生講實業界之人才：（一）須有切實學問。（二）改變不耐勞苦微賤之觀念。（三）改變奢靡生活。（四）規定卒業生薪俸標準。（五）卒業生只可學習，以養經驗，不可即為領袖。（六）養成頭目及教習之資格。（七）勤以盡本分。（八）須融和舊派之人。又言欲為高尚工業家：（一）須自動。（二）須肯負責任。（三）養成管理能力。（四）知擇工人以行科學的管理法。（五）有組織力。（六）有新思想。（七）身體與能力須充分足用。（八）最高尚之道德。其說極通，不但工業學生應注意也。

　　代表會，張福良先生談話後，與汪伯平談話，可記者：

　　餘不顧已死之審判，只求有益於人，即令不信耶穌而墮地獄無恨。

　　余以已往進步觀之，知所行即為求至最良的非基督徒之途徑。

　　餘以已往事言，不恃祈禱仍能決志以全品格，至禍福則非所論。

　　信教或不信教皆等盲行，禍福終難預言，若言真基督徒無不成功者，則最良的非基督徒，亦未有失敗者也。

　　基督教獨立與基督教傳教方法之改良，乃中國乃至基督教之一大事，吾勸伯平、旭如勉為之，漸結同志，勇猛審慎以進行。吾雖不信教，願助此事之成。

　　伯平答我，力助我學校中體育之改良。彼意大受吾感動，願以改革教會自任，果然彼等以宗教救國，吾等以教育救國，於國事豈小補哉！

　　寫日記及致伯言信。睡約一點餘也。

　　十一日　星期四

　　起，閱《社會服務之研究》及接待新生事等。飯後查經，其言信仰可以治病。以吾之經驗，如遇病災，每以不動心免其憂慮，又每以「好了些」之觀念自己催眠，故頗有益於病。即作事，亦每以「成功了些」之觀念自己鼓勵，故有進無退（正月十七日日記可參看）。以後社會服務會，各校報告服務成績，有以耶經不為人喜，因取教中其他雜著勸人觀覽者，可謂善為謀矣。後體操分二隊以賽力，有趣亦有益。參議會，餘以用國貨唱國歌二事勖各校同人，究無誠心應和者。此亦見虛浮之事易為，切實之事難為也。吾以為訓練之宗旨，必同時注意切實而活動二事，正以救此弊也。後講演會，仍閱《學生社會服務之研究》。飯後，武昌代表拍照，南京代表開茶話會，裝印第安人，又唱啞口戲，尚有味。此後在室中閒談。飯後與Bookman〔布克曼〕談，彼平心靜氣以告我，謂上帝今日詔彼三次，謂吾此日當變為教徒，彼之態度大足令人之氣也消，又贈我TheMeanningofFaith〔信仰之意義〕可謂善傳教矣。然獨于倔強之余，初無何益，而余於他方面頗受其教益。交友取益之道不當如是耶？定志會。吾勖定志為教徒者，勿忘力行。又勖以宗教獨立傳教改良二事。

　　會後與香浦、希葛、雯初決于明日游白鹿洞。聘三竟不能與吾等偕往而隨眾下山，可惜也。尤可憾者，是夜香浦失其金戒指一隻，值約十餘竿。彼錢袋置吾箱中，而吾箱未下扃，不慎之咎，舍我而誰。此數日吾心即怦怦，恐有此不幸事。蓋每聚會，住房即關，其無人遺失各物自意中事，即挈囊而趨，亦複可能之事，屢欲向汪伯平言，告以聚會時住房可下鎖，一以免此患，一亦免人可以自由不到會場，顧以每日多事，終不及此，乃居然有此事。惜哉！

　　此會之委辦每日聚會，可謂精神團聚矣。然如責備賢者，則精神未能團聚之地尚多，大抵視傳教過重，視預先通告之文件過輕，于會員事尚嫌料理不周到也。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