惲代英·民國七年七月日記(3)

七月日記(3)

　　十二日　星期五

　　是日四點餘即起，同人忙於下山，役夫行李擁擠頗甚。至六時許，人漸稀少，吾等將行李托之西人海君，往牯嶺公事房覓一至白鹿洞之導路者，洋九角，如隔日乃歸，酌加其價。吾等乃將所攜衣氈命役人肩負，短衣芒鞋，以國貨陽傘作行杖，大得其力。過租界，經橫門口，可望鄱陽湖大部及南康城。去年日記所雲南康路想即此也。此後下坡，不知其幾千級，餘衣袖袴筒均過膝肱。過歡喜亭，下山後在山南矣。是為廬山正面。至棲賢寺廟舍，三棟寺中有二尺長之白玉佛，為前數年寺僧波月所募化，從印度得之，此僧近在廬山，但不知其所在，甚有名也。又有瑪瑙香爐徑尺許，千年古物也。又聞有羅漢像五百，現存百余，餘等所見一幅，在玉佛後，畫長丈餘，作二偉人像。餘雖不知畫，其工作之偉大可服也。據雲此康熙時物。又雲羅漢自繪，則姑妄聽之也。出廟不遠，有流泉，甚可觀，即玉淵，有西人二人，沉死於此者也。路旁有米芾詩，字多不識，依樣摹寫之，又用鉛筆摹「米芾塗」三字。前進至觀音橋，有慈航寺，寺僧約歸途宿於此，橋長七丈餘，橋上石皆二方丈一塊，而下只一橋孔，真奇工也。寺僧言，觀音自建，約宋時物。前數武有水盈窟，不溢亦不涸。顏曰：天下第六泉。水甚甘。前行山水清秀，更不似後山蠻境。希葛言，山鄉多此等地方，而餘則以仙國矣。前有山舂，利用水力以碎木制香粉。此機器思想也。希葛言，彼鄉制紙亦複如此。惟皆為佞神之用，可憾也。又前行過數村落，至白鹿洞，碑石林立，洞外房宇舊為書院，又曾辦農業專門，故正重左右皆西式房屋，惜現廢置漸圯。雯初言，中國人只知創作，不知修保，甯常建一新事業，而建造後，即棄置不顧，此足為中國人無恒心之表現。其言良可思也。

　　十三日　星期六

　　（續昨日日記）壁上碑如林，數之在二百左右，有紫霞道人書碑六方，詩與書法並佳。洞上朱子廟後人力所造，深丈餘，有石雕白鹿，余等跨於其上。又攀荒徑，登文昌閣，下複盤桓各處，有孔子廟，如大成殿形式，孔孟顏曾均塑像，吳道子繪孔子像刻碑亦在殿中。又有朱子所手植桂與他樹相雜，亦幾不可辨矣。回至觀音橋，觀寺後，易實父住屋，彼久不至此矣。□第六泉水飲之，又浴于金井。初至觀音橋下大石上立，見其橋孔為大石條銜結而成，距吾等所立之石約二丈，此石下距水面二丈，至水之深淺則難言。吾等立於此，真有臨深履薄，懍乎不可複留之概，乃就上流水不甚急之地浴。浴後又下行，就石上看流泉，石皆徑五六尺，水則忽急忽緩，忽蒼忽白，其美妙不可形容。或題于石曰：水哉。反復思之，竟不能不服此二字之下得的當也。香浦至狂跳，謂至今乃見其真我，四人乃狂笑，又操八段錦。起，又拾碎石若干。在寺中吃飯菜十碗。飯後在橋上乘涼。與香浦等論人生之價值及求樂之方法。在此天然境界中論此理亦有味也。十點睡。濤聲在耳畔，仿佛如在舟中光景。

　　黎明起，給寺僧一元又四百，彼意似未足，然尚有禮。過棲賢寺，路旁有石，刻曰：上古之一石尺。實則一不成形之巨石，刻亦甚淺，想好事者為之耳。上山，香浦有感於昨日之談話，言可發起求樂會。及至歡喜亭，吃稀飯。余等戲名為求樂會之成立會。九點半至牯嶺，吃面，叫挑夫至蓮峪挑行李下山，是日，從廬山北麓越至廬山南麓，上下共六、七千級坡子，下山後又行至九江，餘赤足攘臂，黃塵滿足，極可笑。希葛等亦各有怪像，彼等提議將此本色合拍一照，惜到九江時已緩[晚]，照相館堅不肯照，餘等遂往聘三店中，浴。聘三初不在家，後乃反。彼言九江人最愛體面，而吾等乃大不體面，此亦可笑也。

　　十四日　星期日

　　早起，議遊濂溪墓後回，趕船回鄂。出行至南城會館，建築極宏壯，中國人好用錢于做會館等事，雖非完全無益之舉，然一年除少數會期，則棄置無用，或只作為旅館用，未免用錢多而收效少矣。過毛孝子碑，附近節孝碑坊甚多，皆大石砌成。過徐烈士墓，上馬路至十裡鋪，香浦倦極，欲睡矣。左沿小路行，久之乃至濂溪墓，吾亦疲矣，就屆前石階上睡，門啟，則入臺階上睡。濂溪墓在後，其母與二妻合葬一大塚，有石刻太極圖，及蓮花石階，甚莊嚴整齊。吾等睡約半小時，就濂溪洗足，精神忽皆煥發。有農人雲為濂溪後人，謂濂溪後人在湖南者多，時複來此省視。彼言中學生畢業只知釣魚，其言殊可味也。回途另擇一路，稍迂遠，至甘棠湖畔，乘舟至煙水亭，對聯甚多，題詩亦有佳者，如言：我本男兒能自樹，不妨前路有風波。此可以勵志而壯膽也。回，已過晏，又宿聘三家。聘三在家中頗拘謹，因多消極態度，而吾等又不善作客，主客各有不類之處，此互助社人之交際可笑也。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