惲代英·民國七年三月日記(2)

三月日記(2)

　　十一日　星期一

　　今日為岳母生日，余購物二色攜往。葆秀在時，屢逢送禮，勸餘攜往，餘畏羞不肯，故今日決為葆秀行之。余見帶弟（小舫子）等，念彼亦人子，葆秀獨以產子亡夭之，獨薄于餘若此耶？康侯舅、小舫均以欲寬餘心，強使看竹。他日葆秀必在此，今彼不知何往矣。餘因須跪表，故午後回，約一小時又往看竹。共負千四百餘。歸，覺倦，故乘車，又令餘憶昔日與葆秀並車回之光景。嗚呼！吾不知人果有來世否？吾之來世能與葆秀尚有此樂否？

　　歸，取葆秀像片視之，每念若我死，不知葆秀是何狀，吾意彼必殉而隨我，此則所以累家庭者更遠甚矣。葆秀暈時即延西醫，未知是何境況，或竟治癒亦不可知之事。總之，吾之荒疏無主張，實有以誤葆秀者也。

　　十二日　星期二

　　今日血湖經功成。伯言、負生來，與言葆秀事。鼻塞，略腦痛。父親大人屢囑寬慰休養。吾向不先妻子而後家人，且葆秀得所安矣。惟吾自於此出於意外之境遇的變遷，不能無所動於中耳。

　　至志成取眼鏡。至一品香購物。為葆秀換果盒。自葆秀孕後，吾旬日之間，每購物歸貽之。今日所攜累累，仿佛仍是此光景，惟昔日窺窗而笑之人，何在乎？晚，因養病先睡。

　　十三日　星期三

　　今日本擬開始行課。早怏怏不欲起，至九時乃起。起後仍不甚欲作事，剪髮，閱舊小說。汪伯平來閒談，吾為言葆秀之不幸事，吾願廣以此不幸事傳語一般少年之有家者，吾既以葆秀為試驗而失敗，不可不詳究此失敗之原因，詳敘此試驗之經過，庶並世少年不更為此試驗，即不致更有此失敗，此亦無聊之一法也。

　　送伯父赴贛。偕序五至青年會，謀入該會夜校。歸途遇仲清，偕至魏君謨處，商定明日起作事，各訂日程。下午二時於校中開會，仍用書面報告。出，至岳父家，吃面。又偕仲清至鶴樓，仲清於家庭居然凡事肯吃虧，好服務，大有進意。余意餘謀食上海，果能使彼亦至滬入學校，即與以資助，以成其志。此亦吾所以報葆秀也。夜閱舊小說。

　　日程：

　　七點十分至四十分，起，盥漱，八段錦。七點四十分至九點，閱書。九點至十點，寫信。十點半至十二點半，作文。一點至一點半，家庭服務。一點半至四點，社務。四點至六點，作文或交際。六點半至七點，家庭服務或閒話。七點至九點，閱書或作文。九點至十點，日記。

　　此日程為暫用，以收束身心者行之有效。後仍當加德文。

　　明日應寫信聘三、養初、成章、飛生、瞻叔、海觀，關於葆秀之二文，宜從速撰就，每日以四小時作文為節。

　　十四日　星期四

　　七點二十分起，盥漱。八段錦。晏十分鐘，第一時得六分。七點四十分至九點閱書第二時得八分。九時至十時改作文。得八分，第三時。十時半至十一時作文。十一時至十二時半與伯文閒話，論葆秀當時事，或亦于伯文略有益。第四時得七分。一點至一點半與伯文閒話。第五時得四分。一點半至三點半社務。第六時十分。二點半至五點偕仲清至其家，又出購書。五點至六點閱書，以破無聊。第七時六分。六點至七點無事。第八時無分。七點至九點略閱書，與子強弟談家事，作文少許。第九時六分。九時至十點作文，記日記。第十時九分。

　　以上共日程六十四分。未能按昨預定者作事，扣五分。得五十九分。

　　天氣，晴。德育，時不免無聊之感，葆秀此役於吾，可謂創钜而痛深矣。智育，閱《婦女雜誌》：《婦女衛生談》及其他篇。閱報。雜閱舊小說。體育，八段錦一遍。上午腦痛，晚稍愈。工作，作《臨產之大教訓》。社務，開會半小時。告希葛助人與人共同作事，恐尚無效。助人，教仲清英文四課，偕之購書，並為存其所入四元，此亦彼自防其浪用之一法也。與伯文言臨產事，意以助之。書劄，青年會來一函。

　　以近情度之，誠恐用合葬法葬葆秀，未必做得到，但如一時限於光景不能做到，吾亦必於就業後亟求儲蓄，以為他日遷葬之用。父親大人言，先妣亦宜遷葬。余意就業後，除了父親各處宿債外，必極力先求辦此事，約得三百元，即將先妣與葆秀二柩遷回常州，宜亦可做到。總之，餘如不能與葆秀同穴，雖死亦不甘也。

　　十五日　星期五

　　八點四十分起，盥漱。晏起，半為養病故。第一時四分。第二時五分。九點至十點未作事。第三時無分。十點半至十二點半閱報，作文。未全按日程，第四時七分。

　　一點至一點半改作文。第五時五分。

　　一點三刻至三點社務。第六時十分。

　　此後因岳父召至官錢局，因岳母召至岳母家，留面。歸，四點半。屺慕長者、希葛、湘浦相繼來，稍作文，已六點餘。尚不出交際作文範圍，第七時十分。六點至七點未作事。第八時無分。七點至九點未作事。第九時無分。自此記日記。第十時十分。

　　以上日程共五十一分。完全藐視日程，扣十分。得四十一分。

　　天氣，晴。德育，藐視日程。智育，閱報。體育，鼻塞未愈。工作，作《臨產之大教訓》，完。作《悼亡雜話》。社務，半小時。書劄，地山來一信。

　　仲清言欲居我家，以便同事學業。岳父與父親均亟贊成此說。如此，一以破我寂寥之感，起發我讀書之興味。一以使仲清易受我薰染，即有讀書不解，易從而得所詢問。且作事因共同關係，兩得以不懈，此亦交利之事也。惜乎！葆秀在時未思及此，不然彼必見之而色喜也。惟彼或多拘謹處，或以防人閑言語，反不欲仲清居此，亦未可知。然葆秀之厚愛其兄弟，欲其成就並樂其親近我，則決然無疑之事也。

　　十六日　星期六

　　七點起，吃飯。送子強弟渡江登江裕輪。父親亦偕往。歸，偕至魁興園吃點心，此可謂一半正當之消耗時間。第一、二、三、四、五時各五分。

　　二點開會，稍報告。偕仲清來，教之英文，並閒談至晚八點。又偕出遇養初，且行且談。歸，已十時許，未記日記而睡。第六時八分。第七時五分。第八、九時四分。與養初所言有益，第十時七分。

　　共五十三分。不照日程扣十分。失言扣五分。實三十八分。

　　天氣，晴。德育，輕言不慎。智育，閱報。體育，久不浴。助人，教仲清英文，告以不竭忠盡歡之道。告養初預備將來，並允為改訂中文、英文。

　　理想之互助社寄宿舍：

　　一、惟社員或經社員懇摯介紹者得以寄居。

　　二、寄居者應遵守寄宿舍章程，服從舍長檢察。

　　三、本舍照外間最廉之棧房收費。

　　四、願獨居一小室或與某人合居一大室者，各聽其選擇，惟某室居若干人各有一定，不得一人獨居大室或多人麇居一室。

　　五、會客有定時，如有特別事故，得舍長允許始得會客。

　　六、出外可自由，但夜十時以前必回，有特別事得社長允許者為例外。

　　七、舍長受寄宿者之父兄或其自身委託監督者，雖非社章所訂，必盡力監督。

　　八、舍中設圖書室，購置書報；設遊藝室，設置遊戲物品。非寄居之人，不得舍長允許，不得入內。

　　九、舍中起睡有定時，非特別情形經舍長允許者，不得違背。

　　十、飲食每人異具，盥漱異具。

　　十一、寄宿者如有意見，可以書信商之舍長，可以行必與施行。

　　十二、費用預繳，非經允許不得拖欠。

　　十三、並辟地以資運動，應社員需要設種種研究會或補習班，如須延教師者，學費另繳。

　　十四、奴僕雖有，然凡事總求躬親，不得頤指氣使，雖小事亦倚賴他人。

　　十七日　星期日

　　八點四十分起，盥漱，八段錦，第一時第二時無分。九點家庭服務，寫信至十點。更改處稍價值，第三時九分。十點半閱報，寫信，補日記至一點。第四時六分。

　　一點後慧觀來，偕至伯言、子俊處。又至校，至仲清處。歸，已約七時。已，徘徊至八時許，略閱《青年進步》，往浴，仲清亦至。浴後偕仲清來，教之英文。第五、六時均二分。第七時十分。第八時無分。第九、十時均六分。

　　共日程三十九分。有意誤會期，扣十分。仍因循，扣十分。實十九分。

　　天氣，晴。夾衣。智育，閱報及《青年進步》。體育，八段錦。浴。助人，教仲清英文。書劄，致飛生、聘三各一片。致同仁、仁濟兩醫院各一函。接青年會贈《青年進步》一冊。

　　葆秀將來之葬，仍決用合葬法。因此，使葆秀不能不虛左以待我矣。吾不知葆秀魂魄有知否？彼在生似誠有一日不可無我之情狀，一旦撒手，如有知，何以為情耶？吾之堅守不再婚主義，意葆秀必憐我，或且以為不必。但如吾再婚，又必非葆秀之所願。葆秀癡人也。惟癡郎如我者，得體其真心以行事耳。即因合葬而使葆秀屈居吾下，意葆秀如有知，必且不知是喜是嗔夫？遺魄之葬，誠知何益？果能比翼連理，他生差有把握固最幸事。此同穴之謀，不過於不可知之冥冥中，求一最小限度之盡心處耳！

　　十八日　星期一

　　八點四十分起，盥漱，八段錦，家庭服務。第一、二時無分。九點半閱報，閒話至十二點。第三、四時無分。此後出街閒遊至一點歸飯，休息。第五時無分。

　　二點至校，社友均未到，至養初室，勉其就與課業有關之知識錄為筆記。（一）與課業有異同者。（二）能說課本中不能說之理者。（三）就常理用課本之理參說者。（四）自己能因以觸類旁通者，並記己意以待考究。（五）自己能有疑惑不解者，亦記以待研究。又告以預築理化根底，再言發明。此外尚談辦學各事。第六時七分。四時後偕仲清看房子。至岳父家少息便回。第七時八分。六時後雜閱《呻吟語》、《青年進步》。仲清來，教之英文，予擬使彼將第一冊讀本於本星期讀完，未知能成功否。彼去後記日記及帳。第八時無分。第九、十時均七分。

　　共二十九分。因循扣十分。實十九分。

　　天氣，晴。智育，閱《青年進步》九篇及報。助人，對養初之談話。教仲清英文。書劄，濬生一函來，又收《實業淺說》二冊。

　　仲清之英文亦卓有進步，苟如是前進，第一冊本星期可望讀完，第二冊下月十五以前可讀完。聘三如二十四以前能來，余意姑舍《五十軼事》，仍教第二冊讀本。其已讀者，可每日溫五課兼及文法，想彼至少總已讀至二十五課。如用此法，則五日間已溫一遍矣。餘十五課可每日授二課或三課，則七日亦完。如此則不出下月十日而第二冊完矣。仲清欲趕及聘三似不難，然必在仲清能來與我同居以後，每日教讀進行乃均便利也。吾已允為養初改中西文，吾意聘三、仲清如願以中文屬吾改訂亦妙，此中文即以校中所作，與吾亦必有所益也。

　　十九日　星期二

　　八點二十分起，盥漱，八段錦，記日記及帳。第一時無分。第二時二分。九點十分寫信至四十分。第三時五分。十點以後閱報及《青年進步》一篇。家庭服務約一小時遂至一點半。第四、五時各五分。一點半至四點社務。第六時十分。四點後稍作文至七點。第七、八時各五分。七點後教仲清英文，出街買書。助人有效。第九時七分。九點閱書，記日記，睡。第十時六分。

　　共五十分。仍未按日程扣十分。為四十分。

　　天氣，晴，夜風。智育，閱《青年進步》一篇，及《東方》、《婦女》。《婦女雜誌》今不為葆秀購而自購之，殊難為懷哉！工作，補作《生產之大教訓》。書劄，寄成章、紹寬各一片。濬生一函。

　　吾假中十九將有滬行。滬行亦無把握，較坐困此地稍佳耳。餘意留此固無不可，但至少須月入六十元。今晨陡有一種計劃入於腦筋，擬自暑假起設英文私塾。茲以其計劃列左：

　　一、本塾用自動輔助方法行個別教授，以求學者皆得實益，且有速效為目的。

　　二、本塾務求從認字母起，六個月即可有應考專門學校之程度為主。其英文略有根柢或資性特敏者，尚可不須六個月，但如已有應考程度而仍願進修者聽。

　　三、本塾學生可于日間或夜間兩方商定之一特別時間來上課，每人約占一小時。

　　四、非要事不得曠課，曠課多不能學成者，本塾不負責任。

　　五、來學者每月學費五元，每月先繳。

　　六、來學者必先自問能勤學或不致十分愚鈍否。如來學十日，經本塾察出不能勤學或十分愚鈍，當令其退學，學費完全照還。但經本塾勸令退學仍願再試者，如不能造就，本塾可容其隨時退學，學費按授課日扣還，其不滿一元者不還。

　　七、來學者以十三歲至二十歲為合格。

　　八、本塾未令退學而中途退學者，預繳學費不還。

　　九、預約星期日或他日不到，又如曠課不到者，學費概不減輕。

　　十、資性較鈍者，宜自習時多或終日習英文。資性敏者，有二、三小時自習足矣。

　　十一、用書當受本塾指揮，凡應作各練習，均必須完全作來。其不完全受本塾指揮者，無成功非本塾之過。

　　十二、六月期滿當與以證書，詳述彼初來之程度及現在之程度，資性如何，用功如何，曠課或實地練習如何，故關於此等事，本塾平日皆有記載。

　　十三、其資性特敏，時力有餘，願來學二小時者，學費照加，但須經本社考驗允可。

　　十四、本塾教授綱目：讀本、文法、科學讀本、文學、歷史、地理、翻譯、作文，但非必每人全學，要以能有考入專門學校程度為目的。惟凡考學校非專恃英文一門，其中亦有幸運，本塾但能保其有此程度，其考試之中程否不問。

　　十五、凡不勤學，經本塾屢戒不悛者，得隨時令其退學，學費按日期應還者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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