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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未來國家出產品的分配


  還有一點最重要的一點,我們須加以討論。人家常問社會主義者的,是你們怎樣去分配那財富呢?怎樣使每個人得著平均呢?

  「分哪」這個觀念從分非律斯丁的榖起,他們所有社會主義的觀念,就與這個話為終始。便令在文明的人中,這個觀念以為社會主義的目的,只在分全國財富于國民的仍然極為流行。

  雖然社會主義者的方面,有許多爭辯與證據;這個觀念仍然盛行。這不僅由於反對者的故意為難,亦一大半由於他們不懂得大生產制發達所建造的社會狀況。他們的知識,一大半仍限於小生產制時的見解。從小生產制那一點,社會主義惟一可能的形式,便是分割。這種分割的觀念,對於小商人小農人很習得慣。從古代為買賣的生產起首的時候,有無數次當幾家漸積蓄而大富,把些工人農人化成了倚賴者的時候;這些工人農人因要改良他的境況,起來革命,趕走那些富人,而分割他的財產。在法國革命的時候,他們在這方面第一回成了功,極著重私產權利。農人工人及將成為資本家的階級,大家起來分割教會的財產。「分哪」,這便是小生產制的社會主義。這是社會的保守階級的社會主義,而非在大實業裡面做事的勞動家的社會主義。

  社會主義者並不提議去分割,他們的目的,只在把現在散在許多業主手中的生產工具,集中到社會手上來。

  但這不能解決「分哪」的問題。若生產工具屬￿社會,自然處置用這些工具所生的出產品的職務,亦屬￿社會。社會用什麼法子分配他到一切的份子呢?將照著平等的原理呢?還是照著每個人所做的工作呢?若照每個人所做的工作,各種工作無論他是苦樂輕重生熟,是不是受一樣的酬報呢?

  對於這問題的答案,好像是社會主義爭辯的焦點。不僅是許多反對社會主義的人,常議論這些事,早年的社會主義者,亦在這裡用了許多心。從傅利葉到費特林(Weitling),從費特林到白蘭米(Bellamy)有一長條線的各種不同的答案。有許多答案還很巧妙的,亦不少積極的假設,有些簡單得可以實行。然而這問題其實並沒有普遍所看的那樣重要。

  從前有時把出產品的分配,看作完全與生產無關。自資本制度的衝突與罪惡,最初由分配出產品的特殊方法中顯現出來,被剝奪者的階級與他的朋友,自然找出以為不公平的出產品分配,是一切罪惡的根。他們求符合於十九世紀初期的思想,假定現在的分配制度,是時代思想的結果;特別是以為強制的立法制度的結果。因欲消滅這種不公平的立法制度,他們所有需要的事,便是發明個更公平的法子,使世界確知他的利益。公平的法子,只有與現在的法子恰恰相反。「今天既為最不公平的法則所支配,那便應用為分配的根本原理的,必定是平等的原理」。今天有些沒事做的人,發了大財;做工的餓死了。所以亦有人說,「各取所值」。(或者換句新式的話「各取他工作的出產品」)但亦有人疑惑這兩種學說,他們信「各取所需」。

  自從那個時候,社會主義者才真知人群生產品的分配,不是靠流行的法規而定,是靠流行的生產制度而定。全社會的生產,分配于地主資本家工人,在現在現生產制度中,是決定於他所有的土地資本勞力。自然在社會主義的社會中,生產品的分配,將不致仍由那些有關係人不自覺作用的盲目法律所管轄。今天大實業的生產,工錢的付給,都很嚴密的有個規劃。社會主義的社會,既無異一個偉大的實業事業,自然亦應用這個辦法。生產品分配的法則,將為那些有關係人所規定;然而亦不是由他的高興去規定,必須絕對採用這個或那個原理,必須按著社會實際的情況。最要是按著生產情況而決定。

  例如在某時期工作生產的程度,有大影響到分配情形上面:科學使實業有這高的生產力,每件是人所需的東西都生產得極豐富;這種時候自然容易應用「各取所需」的原理。但若生產力這樣低,費力太多而出產僅夠,那便這種極公平的原則,亦做不到。「各取所值」,是永做不到的。這樣一句話,除非假定真能有把共同生活的全部生產品分配於各人的事,或者還有一點意思。這樣的觀念,正如一般人所以為社會主義者大家所想促進的大均分觀念一樣,是從近代私產制度的特有思想方式中出來。在這時間,分配一切的出產品,是等於逐漸求生產工具私有的復辟。

  社會主義生產的原理,只能用於分配一部分生產品。一切需用於擴張生產的生產品,卻不能分配;而且這樣生產品,必為社會公用,以建設保存擴張公共的機關。

  在今天的社會公共機關的數目與大小,已逐漸的增加了。特別由於這種境況,大生產制壓倒了小生產制,他的進行極快不受限制。這種發達,將在社會主義的社會中,更受個大激進。

  能夠用為私人消費,因之而成為私產的生產品,其數量在社會主義的社會中,必比之在以一切生產品為商貨私產的今日社會中,不可免的大減少。社會主義的社會中,不是生產品的主體,乃是他的剩餘,受我們分配。

  社會主義的社會,便這些剩餘亦不能自由處置。生產的需要,亦隨他進行的途程而決定。這種生產,常受變遷。分配的方式與方法,亦因社會主義的社會各種變遷而決定。

  只有完全的烏托邦派,想著有一種特別的分配製,要造出來,永遠的用下去。在這些事上,與在別些小事上一樣,社會主義的社會;似乎是從資本主義的社會消滅了,突奔猛進造出來的一個嶄新世界。社會主義的社會,貨物的分配,或有仍可繼續用於現行工錢制度下發達的那種方式。無論如何,在最初多少總不免這樣。正如給工錢的工作,他的方式因時而異,甚至因業而異,因地而異。社會主義的社會生產品的分配,必亦因人口的需要,實業的歷史關係,所取方式各有不同。我們必定不可想得社會主義的社會是固定的,一致的。他甯是常常發達,富於變化力的有機體。因科學與技術的幫助,工作的分業,商務的往來,社會的治理進步了,而自然發達。

  於「分哪」的思想外,又有「均分」的問題,最煩惱社會主義的仇敵。他們說:「社會主義要每個人有全部生產品的平均一部分,勤者不能多於惰者;作苦工者不能受較優酬報過於作輕易工作者;抬木石的他只搬運材料,但他與建築家平等;這種情形之下,人人要盡力求做少些工作,沒有人願意做苦工;學問既不受尊重,沒有人研究他了,結果是社會回頭到野蠻狀況,所以社會主義是不能實行的」。

  這個理論的謬誤,是顯明易見。我們可以說的,若社會主義的社會曾經決定要每人收入平等,若這種結果將要如所先知的那樣可怕;那自然的結果不該說社會主義的生產應該捨棄,該說收入平等的原理應該捨棄。

  社會主義的仇敵,要因收入平均而斷定社會主義不能實行,除非他能證明兩件事:

  (一)這種平等,在一切情形之下,與生產進步是不可調和的。但是為生產中個人的活動,不僅靠他所得的酬報;亦還靠一大些別的情形,如職分的意思,雄志,人格體面等。這中間他們需要的報酬,沒有一件是可以預先決定的,只有揣測;而揣測常與社會主義反對者發表的意見結果相反。

  (二)收入平等是對於社會主義的社會為必要的,非這樣不成為社會主義的社會。但反對社會主義的人,亦不能證明這。試一望各種共產的生產,從原始共產主義到最近的共產社會,可以知道他們應用以分配生產工具於群眾的方式有多種。一切近代給一定工錢的法子,論件數給工錢,論時間給工錢,給獎,這都可用於社會主義的社會中。而且沒有一件這種法子,不在社會主義社會中站個地位。因為那社會中人的欲望慣習,乃至生產需要,都會要求這種辦法。

  但這不是說由這便收入平均,——不必定是說收入是一致的——便與社會主義的社會無關。收入是一定會平均的;這不是由於普遍強制而人為的齊物結果,乃是社會發達的結果,社會的一種傾向。

  在資本主義生產制度下有兩種趨向:是加增收入的不齊,一是減少收入的不齊。便是,一是加增不平等,一是減少不平等。由於社會中等階級的崩壞,個人機運的加大,資本制度把民眾與他在上者的空隙越弄大弄深了。後來的居上,資本家乃比一切都上些。同時還有個別的趨向,在民眾中間做工,漸平均他們的收入。他把小生產者,農人同工人,擠到勞教階級去,至少把他們的收入拉到勞動者水平線上。把勞動者自身的不同,都抺拭了去。機器漸把原來勞動階級的歧異消滅掉了。今天各階級勞工不同的工錢,不停止的活動,一天天向一致的一點走來。同時教育界勞動者的收入,亦無可抵抗的降下去了。眾收入的平等,反對社會主義者所深惡痛絕,以為是社會主義目的的,在今天社會眼前已正在進行了。

  在社會主義制度之下,那種趨向只是加甚不平等,只是由生產工具的私有發生出來的,自然不能存在。但那種消滅不平等的趨向,卻會得更強的表現。這裡更可看見現在家庭制度的破壞,小生產制的墮落,仍是這樣的進行。經濟發達的趨向,在社會主義的社會中,仍與資本主義的社會中一樣進行。只表現得很不一樣。今天民眾收入的平等,是由高些收入的人壓迫低級人的結果;社會主義的社會,自然反過來,是提高低級人的收入,到高些收入的人一樣。

  社會主義反對者,威嚇小生產者及工人說,若把現在有錢的階級的收入分給窮人,想大家分得工人階級與中等階級現在平均的收入都不夠;所以要求收入的平均,只索性把生活狀況弄壞了。結果,如要收入平均,上等的工人小生產制,亦只有捨棄他收入的一部分,去給那些窮人。所以他們在社會主義中無所得而反有所失。

  這些話中間所包含的真理,是說可憐的窮人,特別是那些下流勞動者,今天是多極了。他們是不得已極了。便把一些富人大量的收入分給他們,亦未必能使他們有個稍為寬裕的工人生活。但這是不是足為維持我們光榮的社會制度的理由,倒還是個疑問。我們的意見,反覺得有這樣的一個均分,究竟減少得他們一點的窮困,究竟總上前了一步。

  然而我們沒有「均勻」的問題,只是說生產工具總得有個改變。資本主義生產制度變為社會主義生產制度,結果一定可以引起生產的財富數量很快的增加。資本主義為買賣而生產的制度,在今天妨礙了經濟發達的進步,阻礙了隱伏於社會中生產能力的圓滿擴張,這總不是看不見的事。他不僅不能在機械發達到可能而且需要的時候、很快的吸收小實業;而且要雇用一切有益的勞力,亦複是不可能的事。資本主義生產制度消耗了這些勞力,把更多的工人趕到失業者,下流的勞動者,寄生者不生產的中等社會人的田地。

  這種事情社會主義的社會,自然不能有。他不能使一切有益的勞力不成為生產的能力。他會加增生產工人的人數,甚至於到幾倍。像這樣做,他每年比例的使所生產的財富亦加增幾倍。這種生產的加增,不僅能提高最窮人的收入,而且提高了一切工人的收入。

  而且社會主義的生產,既能促進大生產的吸收小生產,而加增工作的生產力;那便不但加增工人收入是可能的事,縮短工作時間亦是可能的事。

  由這,所以說社會主義是乞丐的平等,是一句蠢話。那不是社會主義的平等,是近代生產制的平等。社會主義的生產,必定不可免的要改進一切工人階級,包含小工人小農人等的生活狀況。按著那種由資本主義到社會主義的變遷,所受影響的經濟狀況,這種生活的改進可多可少。但無論如何總可令人注意,每個進一步的經濟發展,總發生公共幸福的增加,不是像今天一樣反把公共幸福弄壞了。

  這一種收入趨向的變遷,在社會主義者眼中,比絕對的收入增加更重要多了。有思想的人,未來的生活更重於現在的生活。未來的禍福,在他心中比現在的享受更要緊。決定個人乃至全國家幸福的,不是現在制度是怎樣,是他將要成為怎樣,是他有個什麼趨勢。

  所以我們又可懂得一種別樣優點,是社會主義的社會,比資本主義的社會強些的。他不僅給人類大些的幸福,亦給了生活的安定。這種安定,是現在最大的機運亦不能擔保的。若說大些的幸福,只是有益於今天以前受剝奪的人;那便生活的平安,是給現在那不需要大些的幸福,亦不能有大些的幸福的剝奪者一件禮物。不安定是貧人富人一樣感覺的痛苦。他比缺乏貧困或者還要難受。一念及於他,使那些還無缺乏的人,不能不嘗那缺乏的苦味。這是個最喜聚焦,最富者宮室中的幻象。

  一切有眼光的人,都看熟了,共產的社會中,無論是在印度法國美國都有那種可注意的,那種特屬￿他們的平和信任平等的情況。他們沒有市價升降的煩惱,自己有生產工具,自己可以自給。他們照所需要的規劃工作。他們預先知道他們所盼望的。但這種共產社會,還遠不配說是十分安定。他們管理自然的力量很微,而社會亦很小。若不幸牲畜病倒了,禾稼荒歉了,水旱等災患來了,全部便受他的打擊。但社會主義的共產以國家的疆界,以科學的結果為幫助,他的立腳是比較何等的堅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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