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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將來國家的構造


  我們的目的,不在把資本階級所努力去反對社會主義的一切反對論調誤解與謬論,一一加以剖示。要想開導愚惡的人,是無益的事。社會主義者不能使他自己疲精勞神去做這種事,而且他們亦從未做過。

  然而有一種反對論調,必須駁斥。他的重要,值得詳細討論,打破了他,可以使社會主義的論點與目的更加明確。

  我們反對的人說,協力的共同生活計劃,若世間沒有圓滿方式,而未經試驗得見他的好處,那便總難望人家採用為有智識人努力的目的。他們說,沒有有知識的人肯在他沒有完成他的計劃,沒有得經驗家贊成以前,肯起手建造房子。他更絕對不肯在他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地方住以前,把他自己的住房拖倒。所以他們說,社會主義者必須拿出他們對於未來國家的計劃來。若他們不肯,便知道他們自己亦不能很信社會主義。

  這個反對論調,似乎很可喝采。他是這樣值得喝采,所以好多社會主義者,亦是這個意見,說發表這種計劃是必要。自然在社會進化的法則未經被人知道以前,這種計劃似乎誠有預先決定的必要。因為那時以為社會的方式,與房屋一樣,是可以隨人意建造的。今天亦還有人說什麼「社會的建造」。

  社會進化論,是近代的科學。從前經濟的發展,進行得慢,所以不甚考察得出來。那時人類雖幾百年幾千年沒有什麼大的變更。在俄羅斯的鄰近,有地方現在用的農業工具,與歷史初期所用的沒有什麼分別。所以在某時期存在的生產制度,對於那時期的人民,似乎是不可改變的制度。祖與父既在那種制度之下從事生產,那便子孫亦應一樣的進行。自然人想得他所生存的社會組織,是永存的,上帝建造的。去設法改造他,是干犯神靈的國家戰爭與階級戰爭,雖似乎發生很大的改變;但除了略影響於事物的皮毛,似乎再沒有什麼影響。這樣的擾亂,自然亦要影響到根基上面。但這種事實,非站在這事中間的個人觀察者所易看得出來。歷史主要沒有什麼,只是這種觀察者所報告的多些少些誠實的編年事實,所以歷史亦多半靠不住。雖然每個人把古時候幾千年的事一縱觀,總可清清楚楚的看出社會的進化,但尋常歷史家都看不出來。

  非至資本主義生產制的時期到了,社會進化進行得這樣快,人類看他不出來。自然人類最先想從事物面子上考察出這進化的原因;但從面子上看的,只看得出決定進化直接路程的勢力。這不是生產情形的改變,是人類意思的改變。

  資本制度發達了,他為那些倚賴資本制度的人,如資本家勞動家等,建造了許多新需要;完全與有關於地主的生產制度的人所需要不同。因有這種不同的需要,亦發生與之相應的不同的是非利害,必要不必要的意思。資本制度生長,於資本制度有分的階級更出了頭,那種相應於生產制度的意思,比例的更明顯施展他自己於政治上,教他影響於社會生活上,一直到後來所做成的新階級占取了國家,順他的需要而自由規劃他。

  有些開始想考察社會發達原因的哲學家,他想得這原因是人的意思。在某種程度之中,他們亦承認這些意思從物質的需要發生出來。但還是對他們有個奇秘的事;便是這些需要時時變遷。這種變遷是經濟狀況的改變,便是生產制度的改變的結果。他們起始存一個觀念,說人的需要,是人性,是不可變遷的。所以他們只能看見惟一真的,自然的,公正的社會制度。因為只有一種制度能合於真正的人性。他們說一切別的社會組織,都是人類未能早些確知他們的需要時所發生精神作用的結果,他們想得人類的判斷力,常常易被蒙昧。有些人想得這是由於人類自然的愚昧;有的人想得這是由於君主牧師的蠱惑。他們從這一點,看社會發達,似乎是思想發達的結果。人越聰明,他發現合宜於人性的社會方式越快,社會越公道越良善。

  這是我們所稱為自由思想家的學說。他們勞力所在的地方,這種見解很流行。自然在十九世紀出現的第一個社會主義者,亦在他勢力之下。所以亦想得資本主義國家的組織,由於前世紀哲學家腦筋中生出來。但是這些社會主義者很明白資本制度,不是如十八世紀所盼望的一個完美東西,所以這個制度在他們想還不配做真制度。十八世紀的哲學家,必定有點地方弄錯了。早年的社會主義者,使他們自己去找這個錯。他們又去找真社會制度,那便是說完全合於人性的社會制度。他們確見他們必要過細規定出他們的計劃,比以前的人所規定要更過細。不然,一些別的不幸的勢力,會打消他們的力量。這進行的方法,更是受了周圍境況的支配。早年的社會主義者,他不像以前的人一樣,站在將要倒的社會制度面前;他亦沒有像以前的人那樣。有以推翻現制度為利益的有力階級加他以鼓勵。他們不能說他們所爭求的社會制度是不可避免的,他們只說是願意建造的。所以在他們的情形中,他們必須把這個意思盡力說得極明極顯的個樣子,使些人聽得垂涎,沒一個人疑惑他的可能或值得願意。

  社會主義的反對論者,還沒有跳出一百年前社會科學所占的範圍。他們所曉得所能懂的惟一社會主義者,便是那些與他們從一樣的大前提發出的早期烏托邦社會主義者。反對社會主義的人,他看得社會主義的共同生活,恰恰像他看資本家的企業。例如股票公司,在發起的時候,他們若沒有看見這事業可辦而有利,他便不肯加股一樣。這種觀念,在十九世紀初期,還有些不錯。然而今天社會主義的共同生活,再用不著這些大人先生們的簽字允許了。

  資本主義的社會制度,既這樣進行他的路,他的解散,現在只是時間的問題了。不可抵抗的經濟能力,引導資本主義生產崩壞的運命確定了。用新社會制度代替現存的社會制度,再不僅是值得願意的,亦且成為不可免的了。

  今天無產的工人團體,一天天更大更有力了。現存的制度,在他們是不可忍耐的東西。社會無論怎樣崩壞,他們失落不了什麼,而可以得著每件東西。他們若不願意與他們占最重要部分的社會一同沉淪,那便定須求那適於他們利益的社會制度實現。

  這些話都不僅是空想。社會主義者在我們的生產制度實事中,都指了出來,這些事實,比一切將來制度最光明的圖畫更說得明白確切。那些圖畫所能指出的,最多是說社會主義的共同生活,不是不可能;但他們還是有缺點,他們不能把一切社會生活的詳情,包括在內。他們常常讓許多空隙存留著,反對的人從那裡可以提出他反對的論調。但指出他是不可免的,那便靠他指示出來,他不僅是可能的,而且是惟一可能的事。實在假如社會主義的共同生活是不可能,那便人類將中絕了一切更遠的經濟發達。在那種情形中,近代社會要崩壞,像差不多兩千年以前的羅馬帝國崩壞一樣。結果回頭到野蠻生活。

  資本主義的文明,決不能如今天的樣子永久存留下去。我們必定要移上前到社會主義裡去;不然,便落下後到野蠻生活裡去了。

  知道這種情形,便可知道用炫耀人的圖畫去盡力轉移社會主義的仇敵,完全是不必要對於近代生產制度的進行,不能使他覺得社會主義的共同生活的必要者;你要去讚美那還未發生,他不能見不能懂的一種制度,他會完全聽不見。

  而且建設將來社會制度立腳的一種制度,已經變成不但是無目的的,而見就近代科學眼光說,還是完全無可調和的。十九世紀之中,在經濟界而且在人心中一個大革命發生了。考察社會發達的原因,有了偉大的進步。回溯四十幾年前,馬克斯[思],昂[恩]格斯(Engels)指出來在最後的分析中,人類的歷史不是由意思所決定;是由於順從某種隱藏的法則,而不是順從某人的願意或幻想的那樣一種不可抵抗的經濟發達所決定。在前章我們已經看見了這件事是怎樣進行;怎樣引出新生產方式,因而需要新社會方式;怎樣使人類發生新欲望,使他不能不回頭影響到社會狀況,而想出使社會適應於生產進行相合的新制度。因為我們總記得這種適應的作用,自己不能進行,他必須要人類腦筋的幫助。沒有思想,沒有意思,便沒有進步。但意思不過是社會進化的工具。第一個動力不是從意思發生的,如以前一些人所相信,現在仍然好多人那樣的所想一樣。第一個動力,是從經濟狀況中出來。

  所以不是思想家哲學家決定社會進化的趨向;思想家所能做的,是發現,是認識,是引導。他們能做這些事,比例於他們對於進行的狀況懂得明確的程度而定。但他們不能自己決定社會進化的路程。

  雖然認識社會進化的趨向,亦有他的限制。社會生活的組織,是極複雜的。雖至於最明白的聰明人,要從各方面懂得他,在他裡面計算一切活動的力量能很精確,以至能使他精確的預告社會方式將要因這一切勢力聯合的行動結果成為什麼樣子,都是不可能的事。

  一個新社會方式,不是幾個特別優越的人的活動。所能求他實現的。沒有人,亦沒有一群人能想出個計劃;把他的好處一步步曉示民眾;當他們得著了必要的力量時,從事照著他的計劃以建造社會。

  一切社會的方式,都是由於長而無定的爭戰而生的結果。被剝奪的人與剝奪者戰。墮落而圖反動的階級與進步而謀革命的人戰。在一切戰爭之中,各種階級化成為各種形式的聯合,以與反對方面戰。被剝奪者的軍營中,有時包含革命與反動兩種原素。革命者的軍營中,有時包含剝奪者與被剝奪者兩方面。在一個階級之中,常常依個人或全部分的知識性情或地位,而成為種種分裂。最後,一個階級所有的權力,總不能永久。每個階級看他懂得周圍的情形,看他組織的合宜,與人數多數,看他在生產機關所占地位重要的加減,而升起或墮落。

  在這些階級不定的競爭中,老些的社會方式不能維持的,便被新方式把他推倒了。取老社會方式而代他的,不常是最好的社會方式。要使他成為最好的社會方式,將不得不求有獨佔的政治權力,與他們社會情形最完全的瞭解。若不能這樣,總不能免錯誤。一個新社會制度,若非全部分不可維持,亦許一部分不能維持,與推倒的社會制度一樣。這不是不常有的事。然而經濟發達的壓力越強,他的需要越明顯,革命階級能做他們所需要的事的力量越大。革命階級的組織,其違反經濟發達需要的便敗壞被人忘記了。那些必要的組織,即刻根深蒂固了,不至於為舊制度的贊成者所毀壞。

  由這,一切的新社會制度發生革命的時代。與別的社會發達的時代不同,僅因在革命時代的發達現象,進行得非常的快。

  所以社會組織的起原,很與建築物的起原不同。事前的完全計劃,是不能應用於社會的建造。由這一點,所以寫出將來社會情形的計劃,那只算與預先寫未來的戰史一樣聰明的事。

  然而事實的進行,不是毫無所賴於個人。每個這社會上活動的人,對社會都多少生些影響。亦有幾個人特別因為他能力或社會地位的優越,能給全國民很大的勢力。有些人靠啟迪人民以促進社會的發達,建造革命力量,使這種力量勇猛而審慎的實行出來。別的人把他的力量用在反的方面,阻礙了許多年的社會進步。前者是被社會進化論所激勵,想減少進化所需要的痛苦與犧牲;後者恰恰相反,想把痛苦與犧牲更加增些。但無論是最強大的君主,或者最聰明最仁慈的哲學家,沒有人能隨意決定社會進化所將取的方向,而精確的預知這種進化所將采的新社會方式。

  所以很少東西,比這種需要社會主義者描寫他所爭的共同生活還兒戲。這種需要,除了社會黨以外,別黨都沒遇見。他既是這樣兒戲的事,若不是反對社會主義的嚴重提出的一個反對論調,他簡直值不得我們太多的注意。

  人類的歷史,亦總沒有一個革命黨能預先看見,單獨決定他所爭求新社會制度方式的事。若進化的原因,真能決定引入這種新社會制度到一種結果,是政治活動所自覺的,而非莫之然而然的,那便人類的進化將大多了。社會黨亦一樣不能預定將來的事。然而政黨能深銳的考察當時社會的趨向,而完全懂得他,還沒有趕得上社會黨的呢。

  這不定是由於社會黨的才智,亦是由於他的好機運。他所以占上風的,因他站腳于資本家政治經濟學的肩上。這是第一個科學的社會關係與狀況的研究。這種研究的一個結果,是使推翻地主生產制度的革命階級,對於他們社會地位有更清楚的觀念,比以前別的革命階級少受些由自欺所得的痛苦。但社會黨中的思想家,把這種社會關係的研究更引進了一步,他們的研究比資本家的經濟學者更深邃。馬克斯大著《資本論》,已經成了近代經濟學的明星。不但他的著作高過於魁斯雷(Quesnay)斯密·亞丹(Adam Smith)李卻多(Rioardo),今天社會主義者的著作,在思想清晰方針確定的那方面,亦都高過於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的革命階級。若社會主義者不肯把未來的共同生活預先告知大家,資本家的著作者沒有理由,便譏笑而斷定我們不知道我們追求的是什麼事。社會黨對於將來,比今天社會制度的找路的人,究竟有更清楚的眼光。

  我們已經說了,思想家能夠發現他當時經濟發達的趨向,但他不能預先告訴這種發達將要即刻現出怎樣的社會方式。我們只一望現在的狀況,將證明這見解是不錯。資本主義生產制度的趨向,在資本主義盛行的各國是一樣;然而英國與法國,法國與德國,美國與其他各國,政治與社會的方式,卻大不同。又被現在生產制度所引出的勞工運動歷史上的趨向,各處是一樣;然而這種運動顯現的方式,亦各國是一個樣子。

  資本主義生產制度的趨向,今天是很被人知道了的。然若非這種趨向沒有改變,沒有人敢預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後,社會將成什麼方式。偏仍有許多人要社會主義者詳細描寫在現在生產制以後,將來發生的社會方式豈不可笑?

  然而亦不能說社會主義者不肯描述未來的國家,及計算引導到那裡去的時力,那便一定要說他們一切關於社會主義者的社會思想,都是無益有害的事。無益有害的事,是做一個積極的議案,硬要照著建造個社會主義的社會。凡陶冶社會狀況的議案,非到了完全能管理能瞭解社會狀況,不能做出由這,所以社會主義者只為現在社會制度提積極的議案;比這遠些的提議,不能證以事實,只好從假設上立論。所以這只是幻像,夢想。最好亦不能生何結果。這種發明家,若是有力而神智,足以影響群眾心理;然而惟一的結果,只是冤枉消耗了時候同力量。

  然而我們不要把這些幻想,與那些考求決定當經濟發達從立足於資本主義到立足於社會主義時候,他發達的趨向,弄混了在這種考求之中,沒有什麼對於將來計劃的問題。但因研究一定的事實,自然發現了科學考察所得的結果。這種考察不是無用。我們看將來越清楚,我們現在越努力。最著名的社會主義家,做了這樣的考察。馬克斯昂格斯的著作中,包含這一種的許多研究的結論。柏倍爾(Angust Bobel)在他的《社會主義下的婦女》(Woman Undor Sooialism)書中,亦說了這方面活動的結果。

  每個有思想的社會主義者,大約都私自有他這樣的考察。因為每個人能放個大目的在他面前,他便會確見有必要知道清楚由那能達到目的的社會情形。這裡有很懸殊的意見,各種地位各種性質的人,他研究經濟問題,而見到各種不同的非資本主義方式的社會,特別是共產方式的社會。但觀察事物態度的不同,無關於社會黨的一致與統一。無論我們目的觀察是怎樣不同,只要我們眼光都是向著同一方向,而且是正確的方向,我們沒有什麼分別。

  這裡我們可以停止不再說下去了,對於社會主義的共同生活許多錯誤見解,都是由於烏托邦派傳衍下來,或是文人的胡說。這種進行方針,自然有許多令人不願意。我們只從他們中間一點指示我們經濟的進步,可以自己造出社會主義的共同生活便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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