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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勞動者的增加


  ——商業與教育上的勞動者

  由於大生產制的發展,資本制度不僅使更多的人陷於勞動者的生活,而且在大生產制下博取工錢者的生活狀況,一樣影響於別方面博取工錢者。在別種情況之下作工且生活的人,受了一大改變。他們原可以比工廠工人有利的地方,因這個原因,反變為不利益。試看雇工雖仍可膳宿于雇主家中,然這只是使他勉強他知足於比自己有家的工廠工人更苦的生活的法子

  資本家大生產制,還轉變一大部分人成為勞動者,這便是商界那一方面。因為在那方面,大商店自然壓倒了許多小商店,然小商店並不為這減少,反因許多破產的小生產者以這為他的末路,所以數目加增。但小商店太多了,從前的小販賣者,自然沒有站腳的地方了。他們便陷於比勞動家還低的下流,或者做乞丐,或者做流氓,或者做模範監獄的候補者。——這真是希奇的社會改革。

  大生產制影響於商業,不是在小商店減少的方面,乃是在商人品格的墮落方面,顯然看得出來。小商人賣的東西,一天天壞而無價值。他的生活,一天天危險而近于勞動者。而大商店卻一天天加增他雇工的數目,——雇工便是再沒有成為獨立的希望的勞動者。——兒童作工婦女作工,與賣淫,過量工作,缺乏工作,餓死的工錢制,一切大生產制的病象,在商界上一天天顯現更多的分量。這部分的雇工生活,一天天向工廠勞動者方面走。所不同的,只是商人的犧牲,非工人所知道。而商人外面仍然似乎有個好些的生活。

  還有第三種勞動者,亦一天天完全發達了。這便是教育界的勞動者。教育在現在制度之下,成了一種特別商品。知識的程度日益增加,資本家的社會與國家日益須要有智識有能力去指導他業務的人,才能利用自然力,供他們謀利益。但勞苦的農人工業界乃至各方面的勞動者,固然沒時候求什麼學問技藝;商人,工人,銀行家,股票商,地主,亦複如此。他們除了營業同求娛樂以外,再沒有時候了。所以在現今社會,同往時一樣,並非剝奪者,亦至少非剝奪者階級的人,自己有什麼學問技藝。現今的剝奪者,——我們的治者階級——他只把這些事委託他所雇傭的一班人。所以在這種制度之下,教育亦成了商品了。

  一百餘年以前,以教育為商品,還是罕見的事。學校很少學生,用費亦很昂貴。小生產既能供給自己,工人亦無外心。非他們的兒子天生聰穎,或他們境況寬裕,總不肯使他求學去。所以那個時候,雖然需要很多的教師美術家及其他職業界的人,究竟能得以供用的人很少。

  情形既然如此,教育自然很值錢。受過教育的人,至少受過那些實利主義教育的人,可以得狠[很]好的生活,且常得著榮耀與名譽。在專制國中,哲學家美術家詩人,是帝王的朋友。智識界的貴族,比財產閥閾的貴族,自己覺得更尊貴些。他們只注意求智識的進步。因此智識界的人,常是理想家。這一種智識界的貴族,常立在一切階級,及他們物質的激勵與嫌怨之上。教育便是權力,便是幸福,便是價值。那便要使一切人類有幸福而有價值,消滅一切階級嫌怨,一切貧乏,一切兇惡,一切卑賤於世界之上,最良莫過於求教育文化的普及。

  從那些時候以來,高等教育的發展,已經有很大的進步了。學術機關的數目,陡然加多。學生的數目,更大增加了。同時小生產者的根基搖動。今天的小產業家,知道要救他兒子不墮于勞動者生活,除了送他進學校沒有法子。所以他只要有能力供給,必然送他子弟入學校。要進一步,他不僅僅為他兒子計及未來,亦一方為他女兒計劃。工作的分業,很快的侵犯到家庭生活上來,家庭的責任,一件件變成特別的工藝。家庭的工作,一件件減少了。紡織,縫紉,打紐扣,制餅餌,以及別的事務,從前都歸入家庭的責任範圍中的,現在全部或一部都由家庭讓了出來。因此,那便從前要妻子管理家務的結婚,漸變成了一件奢侈不必要的事了。又恰遇著小產業家生產者越變越窮,越不容他有餘力做什麼奢侈的事,所以不結婚的婦女數目多了。母女必須都去做工賺錢的家庭更多了。因此賺工錢的婦女,不僅在大工業,小工業,大商業,小商業方面,人數很多;便官署,電報局,電話局,鐵路,銀行,科學,美術各方面,人數亦一天天增加。這種趨勢無論你個人的興味與見解是怎樣的反對他,但女工的侵入各種職業界成為無可抗禦的事。這不是由於婦女的幻想野心或謬見,所以這樣做。實在是經濟發展的力量,驅逐他們到這些地方同人類活動別的地方去做工。男子雖能在技術界有組織的智識工作某部分中防止婦女的競爭,女工仍然會找那些沒有什麼組織的職業,如著作界,繪畫界,音樂界,群集的乘虛而入。

  這種全部發達的結果,使受教育人數的大增進。但理想家所盼望因這種教育進步可以得的利益,卻不見了。教育既是商品,他的擴張,若與商品的需要量相等,價值便會低落。受教育的人生活狀況便會退步了。受教育的人,又複增加,過了資本家乃至資本家的國家所需要。今天教育勞工的市場,存貨多了,與別種勞工的市場的一樣。所以不僅工人有失業的後備軍,有缺乏工作之苦;教育界的勞工,亦有遊惰的後備軍,缺乏工作亦成了他們永遠的問題。謀事的人,找著百業都沒有空額了。他們找著教育界,一方過量工作,一方缺乏工作,正如工人情形一樣。而且亦是一樣為工錢奴隸制度的犧牲。

  教育界的工人,生活狀況墮落,是顯而易見的事。從前人家稱他智識界的貴族,現在我們卻說他是智識界或教育界的勞工了。

  這一大群的勞工,僅僅只自己虛幻的以為與別的勞工不同,這時候越近了。他們許多人還想他們究竟比勞動者好些。他們假想他們要歸入資本家階級中。因為他底下的人,看他似乎像主人一樣。其實他已不復是資本階級的領袖,乃成了他們的護兵。謀地位一天天費力了。他們的第一個目的,再不是求知識的進步,乃是怎樣出賣這個知識。人格的賤賣,成了他們進行的重要工具。他們如小生產者一樣,被照眼的金錢所炫耀。他們的眼光只注意機輪無數的空隙,把靈魂同身體一齊賣了,去換那幾個金錢。在我們許多教育界勞工的眼中,拍賣個人的信心,為金錢主義與人結婚,這是兩個造運命自然而且必要的方法。

  然而這種貨物的供給,仍然這樣增加分量。乃至便拍賣人格,人家亦沒有人接受。就是受教育的人,大多數墮入勞動者的生活,遂成為不可制止的趨勢。

  這一種的發展,是否會令教育界的運動,與勞動界聯合一氣的作戰,這還是不定的事。但受教育的人,既被壓迫淪於勞動階級,那便以前被勞動者開的門,可以使他們不靠外力爬得上面富貴些階級的,現在是已經閉塞了。這是無可疑惑的事。

  因為這些經過,賺工錢的工人,可以變成資本家,已經是沒有的事了。有知識的人談到工人的情形,總不想得他能得一個意外的資金,或什麼不通音問的親戚傳襲遺產,因以致富。固然有時境況順利,工人因他的節衣縮食的儲蓄,可以自己組織個小工廠小商店。或者送他兒子入學校。這樣,使他得個似乎比父親好些的生活。但若因此便說工人有能力自己求境況的進步,究竟是可笑的事。就往日說,平常工人能在工業停滯的時候不至失業,沒有錢用,便要謝謝運命。至於今天,還說工人有自己改良生活的盼望,更可笑了。經濟的發達,不但使工人難有儲蓄,而且便令他有一點儲蓄,亦不能使他藉此可以超拔他與他的子孫出於勞動者的境況中。他若把他所儲蓄去做小的獨立的工業,只當是把鍋裡東西丟到火裡去。他能救得十分之一像從前境遇,便是好的。他的痛苦的經驗,令他知道小生產者已是沒有生路。這種經驗,便是他損失了的辛苦儲蓄的金錢所買得惟一的教訓。

  到了今天,勞動者無論他想走那一條路,結果總只看見各方面是一樣的勞動者的生活境況。這種境況,一天天把社會占滿了。一國之中,國民大多數都降入勞動階級。勞動者個人,再沒有希望靠他自己的力量能拔救他出於現社會,所設的這種陷人坑阱。他若想救自己,除了救他全部階級,沒有第二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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