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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霍甫的零簡——給高爾基


  志摩 譯

  一 六月二十二,一八九九,莫斯科

  你頹喪什麼了,我的麥克席姆?為什麼這樣洶洶的不滿意你的Foma Gordeyer?在我看來(如其你許我說)你的情形是有兩個理由。你一起寫東西就出了名,你上場的鑼鼓是響亮的,所以現在一落平凡你自己就不自在,叫你沮喪。這是一個理由。第二是:一個作者是不能在外省過生活的,免不了受影響。隨你怎麼說,你已經吃著了文學的蘋果,你已經是不可救的中了毒,你是一個作者,並且你永遠是一個作者了。一個作者應分的生活,是接近文學界,交接作者們,呼吸文學的空氣。所以你用不著存心抵抗,合該你投降,撐開了也就罷了——快搬到彼得堡或莫斯科來吧。盡你們找他們吵架,挖苦他們,瞧他們不起,都成,可是你還得跟他們一起混。

  二 六,二七,一八九九,莫斯科

  上封信上我說你做東西是打了鑼鼓上場並且一來就出名,我並不存什麼挖苦的意思——不是箴也不是貶。我並不曾想到誰的好壞,我只要告訴你,你在文學上並不經過神學院的訓練,你一來就當牧師。你現在覺著煩,因為你發見你得領袖來做禮拜卻沒有一個經台。我要說的是:等一年或是兩年,你自會得平靜下去,那時你就會明白你的可愛的Foma Gordeyer是完全沒有關係的。

  三 九月三日,一八九九,耶爾他

  ……我還有一個勸告:你校對的時候你得儘量拉掉所有形容名詞與動詞的狀詞。你的堆砌太多,結果看的人不容易領會,倒容易生厭。當我寫「那人在草地上坐著」,誰都能明白我的意思,因為這句子是清楚,使人注意。我要是反個樣兒寫,看的人腦子裡就覺得麻煩,就不容易懂,比如我寫:「一個高高的,窄胸膛的,中等身材的,長著薑黃色鬍子的,在青草地上坐著。他是叫路上人給擠倒了的,他默默的、怯怯的坐了下去,慌張的向周圍望著。」這就不能一直打進人的腦筋裡去,而寫東西非得直打進人的腦筋裡去不可,一下子的。還有一層,你天性是抒情的,組成你靈性的纖微是極柔纖的。你要是個音樂家,你不寫得制進行曲的。要粗,要鬧,要有牙齒咬,要大著嗓子爭:這都不在你天才的範圍內。所以我勸你校勘時不要怕麻煩,你得儘量的拉。

  ——轉載《晨報副刊》

  (錄自:民國十六年十月十日《小說月報》第十七卷第十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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