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人民政府南方老根據地訪問團工作報告|謝覺哉

中央人民政府南方老根據地訪問團工作報告

　　（一九五一年十一月二日）

　　一

　　中央人民政府南方老根據地訪問團，共分中央老根據地、湘贛邊老根據地、湘鄂贛老根據地、閩浙贛老根據地、鄂豫皖老根據地、湘鄂西老根據地、川陝邊老根據地、粵東老根據地、海南老根據地9個訪問分團（廣西左右江老根據地，廣西省人民政府已訪問過，未再去）。分團下設分隊，共計39個分隊。分隊下設小隊或小組。各訪問分團由中央人民政府和所屬各大行政區、省、專、縣各級政、軍、民、民主黨派派人組成。據不完全的統計共8413人，內有63個文工團和劇團、44個電影隊、5個幻燈隊、2個攝影隊、8個曲藝隊、50個醫療隊。

　　各分團均於7月底組成，8月初或8月中旬出發，9月初或9月中旬結束。工作方法是：普遍宣傳與重點訪問相結合。到處召開群眾大會，召開縣、市、區烈軍屬、革命殘廢軍人、英雄模範人物代表會議，在有歷史意義和遭敵摧殘較重的鄉村召開各種座談會，祭悼革命烈士，對典型戶或典型人物進行個別訪問。傳達毛主席和中央人民政府對老根據地人民的關懷，送給禮品（主席像、主席題詞、紀念章、慰問信等），宣傳革命勝利的形勢，聽取老根據地人民的意見和要求，並給他們治病。計共訪問了209縣。據4個分團的統計，召開群眾大會932次，到會1802490人；據8個分團不完全的統計，召開代表會議298次，到會代表46654人；據4個分團的統計，召開座談會1925次，到會68253人；據3個分團的統計，個別訪問了11738戶；與訪問團直接見面的老根據地人民，只中央老根據地江西部分即達75萬。醫療隊，僅6個分團即醫治72610人。文娛宣傳活動甚多。

　　老根據地人民給毛主席和訪問團的信，除各分團已處理者外，交到總團的有12800封。又錦旗1428面，禮品很多。

　　二

　　南方各老根據地人民，自主力軍隊轉移後，遭到蔣匪、地主、惡霸等難以想像的災難。舉幾個例子：如屠殺：寧都被殺絕的有8334戶；瑞金被殺12000多人；宣漢被殺絕的有1400多戶，平江幹部被殺14000，群眾被殺12萬；黃安縣七裡坪區原有人口16萬，現僅66000人；海南老區有整村不留1人的；這就使各老根據地普遍是人口少、壯丁少、多鰥寡孤獨老弱殘疾。如燒毀：新縣至麻城、羅田間80裡全部燒光，造成無人區達6年之久；平江辜家洞、徐家洞、灶家洞、大黃鄉、建設鄉、石堰鄉等6個鄉原有房子2477棟，現僅存650棟，原有紙槽1021個，現只存13個；茶陵縣上嚴鄉60裡茶山，被燒毀54裡；閩西有幾十個村莊，房子被燒光，人被殺死或驅逐；這就使得老根據地很多地方成為荒野，野獸成群。如掠賣婦女：把年青婦女、女孩，掠去發賣或作奴婢，以致有些地方，如大別山裡面、平江的一些洞裡等，缺乏女人。至如燒毀農具，殺食耕畜、豬、羊、雞、鴨，搶奪衣服，總之是一掃光。剩下的人，稱為「土匪婆」、「土匪崽子」，可隨便打罵、派勞役。然而，老根據地人民並沒有屈服，山上的遊擊隊，剩下幾條槍、幾個人，還是堅持；人民總是送糧食、送情報，逐漸又得到擴大。長汀的遊擊隊，解放大軍未到前即解放了長汀城。許多人民英雄是被打暈死幾次才死的，個別被打暈死幾次還未死的，他們都沒有任何口供，只要有一口氣，或復活了一口氣，總是鬥爭。這樣的英雄人物與英雄事蹟，到處都是，充分表現了中華民族與勞動人民偉大而崇高的品質。

　　黑暗的日子終於過去了，毛主席、朱總司令的軍隊終於回來了。「你們回來了！望的我們好苦！你們還是從前那樣，只是衣服和武器換了。」許多老太婆握著解放軍戰士的手這樣說。聽到毛主席派了訪問團來，到處當做天大的喜事！許多人自動的修路，所有城市、村莊都準備歡迎。訪問團每過一地，必有無數群眾等候，打鑼鼓、放爆竹，問候毛主席健康。有帶乾糧迎出幾十裡甚至百里的，有中途攔車獻旗獻花的，古城道上一個做挑運夫的老太太，攜一掛爆竹在放，握了訪問團同志的手，半晌說不出話來！

　　在各種座談會上和個別訪問中，他們敘述蘇維埃時代的生活、蔣介石反動派的血腥統治和他們勇敢、堅決、艱苦、曲折的鬥爭經過，每人都有一肚皮可歌可泣的事要向「久別的親人」傾訴，只愁時間短、說不完。這些材料，各分團尚未全整理出來，僅閩浙贛已寫出的就達30萬字。

　　各老根據地人民把他們冒生命危險保存的蘇維埃時代的文件、佈告、書籍、證章、印信、銅銀幣、武器等獻出，送到總團的有1804件（已展覽過），有些文物保存，曾付出了血的代價，因而更增加了這些文物的價值。

　　毛主席「發揚革命傳統，爭取更大光榮」的題詞，馬上轉為群眾的實際行動。川陝邊某處開始怕優待面大，老的烈、軍屬未全登記，及登記後，要求優待的反比前較少，工作也很易推動。很多生活尚困難的烈、軍屬因為興奮，堅決不要救濟，甚至把救濟糧作了捐獻。同時幹部和群眾也檢討了優撫工作中的缺點；長汀城工人們馬上組織了慰勞烈、軍屬委員會。閬中縣一個群眾大會上，捐獻800萬元購買飛機大炮，影響到全區，4天內全部完成了半年的捐獻計劃。永新縣花溪鄉男女6720人，組織330多個車水互助組，8天內搶救了3640畝旱災。有很多人檢舉了反革命分子。各地紛紛上書毛主席，報告生產情況或修訂愛國公約，表示以行動爭取更大光榮。

　　來京參加國慶觀禮的代表，計中央老根據地66人，湘贛邊33人，湘鄂贛47人，閩浙贛48人，鄂豫皖51人，湘鄂西25人，川陝邊40人，粵東19人，海南15人，浙江21人，廣西左右江9人，東江縱隊抗日根據地10人，新四軍五師抗日根據地10人，共394人。其中烈屬180人，軍屬44人，革命殘廢軍人4人，其他（工屬、勞模、革命群眾）166人。都是有鬥爭歷史和絕大多數未出過農村的人。他們參加國慶觀禮、出席主席招待會、看到中央各首長、聽到總理及其他首長報告，非常感奮。他們也對學校、機關做了報告。歸途經過天津、南京、上海，受到招待，看到許多新事物。對他們是無上榮幸，同時提高了他們的思想：一、進一步掃除了認為共產黨、紅軍進城忘了鄉、下山忘了山的想法。二、知道了帝國主義、封建階級稱霸的時代是永遠結束了。這不止是看到我們偉大的國防力量，而且看到很多外賓向毛主席敬酒，知道我們的朋友已遍全世界。三、深深感受到革命大家庭的溫暖，一位老烈屬代表說：「我的兒子死了，我總感到空虛，現不這樣想了，比我兒子在是一樣。」許多女代表走時流淚說：「中央政府的人，比我們的娘家還親。」四、放下了老根據地的功臣包袱。一位河南代表說：「我本想申訴一下我處的鬥爭歷史，現在不想講了，因為在全國的偉大勝利成績裡，我們的貢獻算不了甚麼。」五、認識了工人階級的偉大，農民應向工人學，要接受工人階級的領導。他們說：「人家在1300度高溫的爐（煉鋼）旁工作，比農民苦。」「人家一人一天紡4000兩線，我一天累個死，才紡6兩。」有些代表並認識到農民要學習工人階級的組織性。六、認識了農民「要過好日子，必須用機器」。在參觀拖拉機農場回來，大家就不滿足於僅僅分配土地，而想到購買機器及要求製造些適合於各地農村用的機器。

　　各老根據地代表的眼光放大了，愛國思想增強了，工作積極性提高了，都決心回去向人民傳達一切，並決心要帶頭作好各項工作；許多代表立即向本地寫信（在京共發了1000多封），要人民努力增產節約，捐獻飛機大炮。各省、區領導同志也決定要幫助代表們回去做好傳達工作。

　　三

　　南方老根據地存在的問題：

　　一、經濟恢復問題。解放後，老根據地經濟情況有好轉，但因為受的摧殘過重，致距原有水平還遠，尤其是偏遠的山區。在農業上：不少地區，勞動力少、耕畜少、農具少、塘渠失修、野豬多，使得農業生產恢復不易。他們要求政府給以有力幫助。有關農業的各種貸款：發放要及時，手續要簡，償還期要長，利息要低，有些地區，還得有工作人員去指導幫助他們運用貸款。在土特產上：許多南方老根據地，土特產為其生活的重要來源，如竹木、茶葉、木子油、紙、土布、礦產、筍乾、花菰等，現有的已荒廢，有的因運輸不便，賣不起價。他們要求政府有計劃的幫助恢復，這不只是增加他們的財富，且可招徠外面的工人、商人，使荒廢地區漸變為人煙稠密。在小工商業及交通上：橋路失修，商販很少，難賣出，也難買進。如川陝邊老區不易買得鹽，布貴、要挑幾次的糧食上集才能換得一個布；平江老區也是如此。他們要求政府予以解決。他們不滿意某些地區對手工業工人的登記辦法，不登記不許做工，登記了不給分地，致有磨子齒平了找不到石匠「洗」，水桶壞了找不到木匠做。也不滿意對僻遠地區小販及屠宰的稅收辦法，說有礙他們的副業發展。這些現象，他們要求調整。

　　二、衛生問題。南方老根據地人民患瘧疾、肺病、黑熱病、痀僂病的最多，亦有患花柳病、麻瘋病的。鄂豫皖老區患病者占60%至80%，但醫生極少。新縣範漢鄉1800人，60%有病，只有2個醫生，其中1個還不識字。藥店也少，要走幾十裡或百里才能買到藥。其他老區，情形也差不多，人民營養差，醫藥缺乏，因而身體多弱，如報名參軍的多，合格的特別少。訪問團的醫療隊，連日夜為人民治病，他們說：「感激毛主席，不只派人來訪問，還派醫生給我們治病！」這是各老根據地的大問題，必須給以解決。

　　三、文教問題。老根據地人民的特點為政治高、文化低。因為那裡有文化的人，不是隨革命軍隊走了，就是被反動派殺了，加上黑暗時期沒有學習機會，以致有的地區文盲達到90%以上，看一封信要跑幾個村。現尚是學校少、教員少，海南有一二學校，因無教員、經費，很難維持。他們要求派教員、補助經費、恢復小學教育，並酌設完全小學助學金，擴充中學公費生名額，解決貧苦烈、軍屬子女求學困難。老根據地人民對文工隊、電影隊很感興趣，認為看到電影是一生的喜事。他們要求文工隊、電影隊能夠常到老區去。

　　四、優撫問題。普遍要求建立烈士塔、墓等紀念物，歲時祭掃；收集烈士事蹟，刻成碑文，傳之久遠。審查登記烈士姓名，包括在階級鬥爭時錯誤犧牲的革命者在內。他們知道今天的勝利，今天的光榮與幸福日子，是許多先烈的血換來的。許多烈士絕了後（郴州專區已登記的35000戶紅軍家屬中有1/2絕了戶）。照習慣，有的過繼了兒子，應承認其為烈屬。老根據地參加紅軍的現無音訊者很多（如興國有音訊的僅319人），有些地方，強調沒有證明文件不承認為軍屬，如瀏陽縣未予承認的有3799戶，應予糾正。

　　各老根據地烈、軍屬的要求，首先是政治地位，物資似在其次。他們說：「20年的苦都熬過了，現已好了，我們不要救濟。」但並不是他們的生活已不困難，尤其缺乏勞動力的烈軍屬。因此，做好優撫工作、救濟特別困難的烈軍屬，仍是老根據地的主要任務。首先是徹底糾正忽視優撫工作以及優新不優舊、優生不優死、優近不優遠的嚴重偏向。

　　五、烈屬、軍屬及革命殘廢軍人中之積極分子，曾參加革命工作現仍表現好的分子，要求學習或工作問題，應予以適當解決。

　　老根據地幹部很缺，暫應依靠外來幹部為骨幹，但必須從速培養大批本地新的幹部和積極分子，並吸收一些願工作也可以工作的老人員工作，同時外來幹部應多負責任幫助本地幹部進步，並與他們打成一片。

　　六、繼續鎮壓反革命問題。老根據地人民對反革命的痛恨特別深，尤其對直接殺害過他們的兇手。粵東分團在五華縣收到的32件控案中有18件控告反革命的，湘鄂西沔陽一個區反映出8大反革命對象。這些反革命，有的藏匿在外省的各城市中，他們要求簡化到外省逮捕反革命的手續；也有個別是不滿意法院判決的，他們要求改判。

　　七、老根據地的人民民主建政問題。老根據地人民經過了長期的艱苦鬥爭，又大都已完成土地改革，可是那裡的各級人民代表會議還有很多沒有代行人民代表大會的職權，有的連代表會議都開得不甚好且沒成為經常制度，老根據地人民還沒有自由地選舉縣、鄉負責人員，沒能更深入地討論自己的工作。這是不能容許的。搞好建政工作，將是加強老根據地工作的主要保證。

　　四

　　政府派代表訪問人民，人民派代表來政府，這是密切政府與人民間的聯繫最好方法。這次南方老根據地的訪問收效很大，但因為地區寬、時間短，開始又對這工作缺乏精確的估計，致工作雖然有成績，但仍有不少缺點。如有應該訪問的地區，因為來不及，沒有去；有的因帶領人不甚熟悉本地歷史，致不重要的地區去了而重要的反沒有去（如海南）。對於人民的要求與意見，搜集不夠廣泛和深入。訪問人民的鬥爭歷史材料，不都是先有充分準備，致搜集的多少不一，有些還沒來得及整理。又安源、水口山等處，沒有去訪問，工人有意見，湖南同志以為應予以補救。

　　1951年12月2日

　　（據謝覺哉處保存的打印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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