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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毛澤東同志(幾個斷片)


  (一九四〇年七月五日)

  我認識毛主席是1920年在《湖南通俗報》館。他(指毛,下仿此)到我房子裡談了一回。雖然他對我的感想,不得而知,但我知道他確有物色同志的意思,因為他這時候久已從事於社會運動。

  不久他出遊了。游的是益陽、湘陰、嶽州等濱湖縣份。間幾天總有一篇通信在《通俗報》上發表。以極深刻、明顯而又非常正確的文字,暴露出社會形象。記得他寫湘陰縣立女學,校長、教員、管理都是古香古色、50以上的鬍子先生,下了這樣一句諷刺的話:「鬍子之作用大矣哉!」的確,那時候要找這樣親切、調皮、動人的文字,是不易得的。

  他打算在幾年中游遍湖南75州縣,考察各別的社會實質,結合各地的先進份子,為徹底改革社會運動的張本。可惜時間不允許他,沒有全做到。至於他以甚麼名義出遊,我不大知道。只知道他到我的故鄉——寧鄉,是「遊學」(不是往外國讀書的「遊學」而是一種「斯文叫化」的名稱)的,寧鄉勸學所還給了他一串錢。

  毛主席對社會情狀非常熟悉。能注意別人所不注意的地方,而且非親自考察,不肯放心。這是他一貫就如此的。

  我認識毛主席不久,即聽得何叔衡同志說:

  「潤芝(毛主席的號)是個奇人:在第一師範讀書,看不起學校的課目,不大上課。那一向研究甚麼,就把那一類的書搬來,關起門一個人在讀。管理王季範是他的親戚,勸他說:『你要上課!不上課是不合校規的。』毛說:『這樣,破壞了我的讀書計劃,我不能夠。』又說:『你定要我上課,我一發問,教員不能答時,就請他滾蛋,你能答應嗎?』王沒法只好任他。

  「自然,學校裡記分數的成績不及格了,幾次教務會議都要開除他。楊懷中教授不肯,說:『這不能拿尋常校規來說。這是一個特別學生,你們不知道的。』」

  現代學校教育不切實用,現在固然有許多前進的教育家知道了。毛主席卻在20年前以一介學生實行反抗,即此已可見其偉大。

  前次毛主席在徐特立同志壽會上說:「那時幾十個教員我敬慕的只有兩個:一為徐老,另一位姓楊的,」就是指的楊懷中。

  我在長沙到過他的住所,看見他的筆記本裝滿一大網籃。自然這中間有不少的學問,庸俗的教職員,那裡知道?

  趙恒惕慘殺黃龐(黃愛、龐人銓,湖南勞工會領袖),激起群眾空前的仇恨,群眾組織,不但壓不下去,反而日益發展。趙想緩和一下。一天,找一些群眾領袖去談話,毛也去了。談了一陣,不大對勁。毛故做不認識趙的樣子說:「你先生的話不對頭,我們要直接見省長!」旁邊人說:「這就是省長。」於是又談下去。這一來,使得趙恒惕的臉上,不免紅一塊白一塊。

  事後,趙恒惕對人說:「幸而只有一個毛澤東,不然,湖南早就給他們翻轉了。」

  1927年秋收暴動,毛主席以中央特派員資格兼受湖南省委委託往銅鼓領導駐軍暴動。一行三人,在瀏陽被團防逮捕了。毛故作腳痛,一步步的拐落在後面。這時身上有點錢,抓了一把給他們:「朋友,拿去喝茶吧。」那些人接了錢,毛就走,不上數丈,那些人喊起來,其中一人追近了毛,毛只得站住,又給他一點錢:「沒有了,朋友!再見吧!」走上前面的嶺,那人才大喊「跑了跑了」。後面大隊追來,毛急下嶺,睡在水溝裡。追的人喊:「明明看了他向這裡跑,怎麼不見了?」到處搜尋,獨沒有尋到他睡的地址。

  人聲聽不見了,爬起來,塗些泥在腿上,裝作農民樣,走上一個高嶺,已是江西湖南的界了。看見一個打柴的:「喂!下面打仗!」毛喊。「什麼事打仗呀?」兩人於是談起來。談到農民協會。那人說:「農民協會好!只是不該打菩薩!」毛答:「不錯!告訴你,我就是農民協會委員長。我在農民協會,是反對打菩薩的,今天下面喊捉人,就是捉我,朋友,請救我一救吧!」那人很驚,說:「怎樣救法?」毛說:「這是兩塊錢,一塊請你買一雙草鞋,一塊請你買一碗飯,並請你帶路送我到江西地界。」那人說:「可以,你伏在這裡等!」天將黑,那人拿草鞋和飯來了,由山僻小路,送毛到江西地界。毛問他姓名,那人始終不肯說出。但他也夢想不到于無意中救了一位中華民族的革命領袖。

  麻煩還多!走了一天,到一個市鎮,那地方也有些緊張了。毛沒有行李,身上一短褂、一汗衫,把短褂劄成包袱樣,橫在肩上。「老闆,歇得客嗎?」老闆眼睛一張:「歇不得!」連碰了幾家釘子。糟糕!夜晚不能落店,就夠麻煩。走到街尾的一店,不問了,走進去坐下,大叫:「老闆,打水來洗腳!」老闆無奈,只得任其住下。翌日,達到了準備暴動的駐軍地點,湘、贛、閩、浙轟動世界的蘇維埃運動,就從此開始了。

  (載1940年7月5日第2卷第9期《中國青年》署名:謝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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