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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南湘東贛西革命勢力之擴展


  (一九二八年七月二十八日)

  關於湖南江西工農革命發展形勢,本刊23期已有敘述,不過多是根據國民黨報紙所載,不免不實不盡。現在鉤稽各地報告,於工農無產階級之屢僕屢起,階級覺悟的增進;統治階級之恐慌崩潰,已到末途;一般的革命力量匯合暴動取得政權的時期,即將來到。本篇所述雖有些事實已隔數月之久,但並未成為過去,正是現在新形勢開展的序幕,無數萬革命民眾親嘗了革命的利益和反革命的白色痛苦,正在無疑地誓死地向前奮進。

  茲分述於下:

  湘南方面

  湘南不是一個單純的農業社會,而是農民和手工業工人組合起來的社會,手工業工人有廣大的數量,生活比農民還苦,因為都是一些沒田耕的失業農民。如耒陽、永興、郴縣、宜章、常寧等縣多挖炭工人,該處能耕的水田很少,他們的生活是挖炭出售,長沙、衡陽一帶的燒煤,都是他們供給的。資興、桂東、汝城一帶,產竹最盛,造紙工人很多,湘水下游所吃的冬筍及所用的草紙古硯紙,多從那裡來的。安仁、茶陵、汲縣等處,完全是農業社會,所產的米供給耒陽、桂東、永新等縣。這樣的一個經濟困苦的社會,需要革命,自不待言,從前農民多入洪會,洪會勢力很大,如臨武藍山嘉禾等洪會,都有槍枝幾百千把不等。現在,受了革命浪潮的推進,自然很快的走到無產階級所領導的蘇維埃革命的路上來了。

  1927年12月到1928年4月,耒陽、郴州、宜章、酃縣、桂東、資興、永興、安仁、桂陽、常寧等10數縣被紅軍佔領,于郴州成立湘南蘇維埃,縣蘇維埃正式成立而且較久的有7縣(宜章、郴州、永興、資興、耒陽、茶陵)。發動這運動的雖是朱德的紅軍由廣東開來,但是馬上得著廣大的農民響應,都說共產軍來了,我們有活了。尤其是1928年2月蘇維埃政府宣佈分配土地:由縣蘇維埃把土地一律沒收,交與鄉蘇維埃分配,凡參加農業勞動的都有份,多寡以該縣蘇維埃所轄土地之多寡而定。這樣一來,農民歡聲雷動:(一)普遍的認識「蘇維埃政府」是他們的政府,隨便甚麼事,都要到「蘇維埃政府」去解決。(二)未分配土地前,農民有藏匿豪劣的;分配後不藏了,並且看見豪劣便抓,抓著便殺。(三)農村互相打仗的現象沒有了,都一心去抵抗敵人。

  分配土地後農民參加戰爭,最大的是第一第二次克復耒陽,全是農民力量。第一次朱德隊伍還隔耒陽幾十裡,農民早已進了城,把耒陽城的貨物用品拿個精光跑了;第二次敵人來攻,朱德敗退,耒陽被敵人占去,但是農民不退,成千成萬的包圍,第三天夜半反攻,打的打鑼,敲的敲鼓,放的放槍,四方八面都是農民,敵人大駭,當夜逃往衡州去了。2月24日衡陽農民進攻衡陽,雖因敵人拚命的打而敗退,但是敵人恐慌殊甚,在衡州的豪劣都向長沙逃命,致長沙謠傳衡州失守。

  至於朱德紅軍,解決許克祥部兩團,唐系軍潰退,又供給許多槍枝子彈,統計不下萬數。後來失敗,——其實算不了失敗,不過暫時停頓下子——原因當然很大,而因敵軍三省圍攻,農民群眾來不及受軍事訓練,不得不暫時放棄城市,退守鄉村,朱毛的大隊紅軍退往贛西休息。

  但是革命既經發動,無法可以使它停止的,湘南豪紳地主的統治已經動搖,農民曾得到過土地耕種,都盼望「蘇維埃政府」複來;儲積的武裝力量確亦不少,因此湘南第二次暴動隨即爆發。郴州、永興、資興、衡陽等縣的四鄉遊擊,收繳團防局武裝,豪劣又開始逃到耒陽、湘潭。長沙政府不敢發兵去打:一是軍隊不願去,不一定是同情工農,而是怕敵不過;一是政府不敢派,怕派去受了傳染,登時赤化起來。甯遠土匪兩次佔領縣城,成立蘇維埃政府,聲勢發展到嘉禾、藍山、江華、道縣,並派人同朱毛聯絡。朱毛部隊武岡土匪組織軍事委員會議,請共產黨員當主席,指導革命,朱毛部隊6月10日由寧岡出發,佔領酃縣,大敗敵人,現正向湘南進展,根據過去的經驗,為有計劃的奪取湘南政權。

  湘東方面

  湘東革命鬥爭,以平江、醴陵為最烈,尤其是醴陵。醴陵自去年秋收暴動失敗後,鄉村鬥爭隨即勃起,初僅有快槍兩杆,陸續奪得反動軍團防隊快槍約400杆,梭標土槍則人人皆有。這樣少的武器,分佈四鄉,大小百余戰,無戰不勝,大隊敵軍不敢出縣城一步,城外即是蘇維埃政權所及之地,而又6次攻城,封鎖縣城糧食,這樣的相持至半年之久。直到程潛派遣六軍八軍及學生隊特務營剿匪司令計兩萬多兵,才打入醴陵鄉下,血洗火燒,紅軍不得不暫時失敗。現在,述醴陵的革命事實如下:

  一,成立蘇維埃。縣區內蘇維埃都已成立,實行一切政權歸蘇維埃的口號。

  二,分配土地有兩個形式:(一)分耕,農民平均得到土地耕種。(二)共同耕作,共同消費。在鄉村蘇維埃中設一耕作委員會指揮耕作,組織手工業委員會管理手工業工作,所有農產品歸蘇維埃依照農民之需要多少,給予農民和手工業工人。

  最有趣味的是規定耕作時間,6時半鳴炮起床工作,8時半打鼓吃早飯,9時工作至12時吃午飯,1時工作至5時休息。這辦法的好處:1,給私有制以有力打擊;2,打破宗法社會的觀念(地方觀念、家族觀念);3,均勻勞動,婦孺老弱,分配以輕微工作,不僅可增加勞動的效率,且可得到勞動的愉快;4,兵士分的田無須蘇維埃為雇人耕作;5,農具公用,雇農貧農無農具的困難,可以解決。便於應戰,以10人為一組在一地耕作,或三四組在一地耕作,敵人來攻,馬上集合。(作工時武器是帶在身邊的。)

  三,手工業委員會登記各地手工業者如泥木匠、縫紉工、剃頭工、篾工、鐵工有多少,工作能力多少,某地缺乏某種工人即由多的地方調去。工人全家食用,由當地供給,沒有工錢,某家要做東西,報告委員會派工來做,每天工作8小時,沒工作時參加耕種。農民手工業工人怠工的均有處罰實行不作工不得吃飯的口號(老幼除外)。父勉子、兄勸弟、妻促夫,大家歡歡喜喜,說不得惰人了,不得盜賊了,不得乞丐了,不得饑餓了。

  四,打倒封建制度如焚燒契約的債券。沒收祠產廟產。毀滅神廟佛像匾額對聯,每家神龕上貼「共產黨萬歲」字樣。男女平等,婚姻自由。農具耕牛公用。農會會員隨便到那一人家,都有飯宿招待。能站在階級觀點毫不容情地殺戮反動派。這些,多是農民自動地執行。

  五,實行城市經濟封鎖土豪劣紳反動武裝集居縣城,因此對縣城實行封鎖。但鄉村商店不免停閉,食鹽布匹缺乏,於是組織各種合作社,從別處打通經濟以救恐慌。

  六,工農武裝組織有工農革命軍、農民勇敢隊、工人赤衛隊、暴動隊、少年先鋒隊,都歸蘇維埃軍事委員會指揮。有兵工廠鑄造長槍土炮及新發明的狗子炮。有遞步哨,有農會哨,各重要山卡設立炮臺,豎有哨棚查察極嚴。

  七,建設在戰爭中,建設還是積極!如開築大路,鄉下來往路一律展至8尺;建塘壩,開水源;提倡蓄魚喂豬;樹木不中用的不准砍伐。嚴禁賭博鴉片,不聽的取消居籍飯籍,違犯的處以死刑。

  八,兵士同情革命每次敵人下鄉,土豪劣紳帶路,團防隊、清鄉隊、子弟兵等打先鋒,正式兵士都不願同工農作戰。鄉村貼的標語,兵士不願扯,說等我們看完,這都是好的。在南鄉打仗時候,土豪捉得農民要官長殺,官長命兵士殺,兵士不殺,反放跑了。羅家嶺之戰,兵士說我們子彈很多,可以送些把有槍沒彈的工農兵吧!果然兵退後在他住的床上抽屜檢獲大批子彈。在南三區土豪燒農民的房子,兵士說不要燒,並幫助農婦搬東西,幫同救火。第3次攻城後,據兵士說只要工農兵再打半點鐘,我們子彈完了,把灰衣一剝,槍一丟,做我們的老百姓去。

  這次醴陵雖遭了空前的白色恐怖,農民房子被燒2000餘棟,比土劣房子被燒的多20倍,農民被殺的3000多,遍地都是青年寡婦;但是醴陵群眾沒有一點失敗心理,不獨沒有停止鬥爭——敵人白天白色清鄉,農民夜間赤色清鄉——而且擴大了,因實際的教訓,鬥爭日趨正確而有效。醴陵豪劣是有階級覺悟的,只是他們有兩個危機:一是駐軍逼款搶械(繳團防械),借辦共名義捉財神,有些土劣同共匪一樣要亡命;二是請正式軍隊,辦靖衛團、挨戶團,買槍枝,經手的豪紳當然不肯自己掏腰包甚至還要撈幾個,強橫取之于小資產階級的商人富農中農,甚至沒收佃農自耕農全部所有。小資產階級破產,都說:共黨雖然不好,但他們只打大的,割肉的;現在土豪劣紳是大小一齊打,割骨頭的。小資產階級衝破了一切幻想,有傾向革命的可能。同時軍心動搖得很,六軍在瀏陽解決一營殺3個連長7個排長;不久以前閻仲儒部六連加入紅軍,這都是敵人非常恐懼的。鐵路工人雖殺的不少,但革命情緒仍舊高漲,醴陵第二次暴動的客觀條件,已全具備。

  這情形,在瀏陽、平江也是一樣,瀏陽駐軍的白色恐怖,是共匪土劣一齊拿的白色恐怖,靖衛隊的槍枝跑上山。小資產階級漸同情工農暴動。平江工農奮鬥的歷史很長,不久以前平江有30萬農民圍攻縣城,城內駐軍三師不敢出戰,後雖受了嚴重的壓迫,農民被殺兩千多,連燒80裡,但是武裝鬥爭反因而擴大。最近余本建率紅軍2000餘,佔領東鄉,收繳團防槍枝,聲勢浩大,已攻入瀏陽北鄉。平江駐軍劉鉶部周盤師彭懷德團與學生隊等,於7月23日嘩變,加入紅軍。清鄉督察楊翼鵬被害,縣長被拘,豪紳被殺多人。湘東革命形勢的緊張,可以想見。

  贛西方面

  贛西革命形勢與湘東南聯為一氣,中心地為寧岡、永新、遂川、蓮花,勢力所及之地,則上自峽江下至安東至永豐,敵人都不敢正視。月前朱毛紅軍在永新打敗楊如軒三團軍隊,楊如軒傷左手,並有擊斃說,死敵團長1,繳敵步槍400餘枝,機關槍1挺,士氣大振。現正在寧永遂蓮等縣辦理赤色清鄉。寧岡土地已分配完畢,永新大部分土地已分配好;他們分配的方法:以鄉蘇維埃為單位,由區蘇維埃派人協同鄉蘇維埃調查土地人口的多少,再將人口土地統計,看每家應分多少,各家原有的田數,看應進出多少。定後發一榜,照榜到各田去插一牌子,就歸某家正式管業。有些農民說:「這樣,要共產黨真萬歲才好!」同時也自動的問:「土豪回來怎樣呢?」於是大家才知道赤衛隊的必要,蘇維埃政府,才得到真正的民眾的基礎與擁護。永新農民戰鬥力很強,常常打敗反動派的軍隊。醴陵有一部分同志逃到蓮花,革命鬥爭,更加漲進。寧岡、永新、蓮花3縣農民約有槍200多枝,又由朱毛分槍300枝把農民;在贛的六軍已為紅軍解決一部分;袁文才部留守贛西。這次朱毛出征湘南,贛西後方可說是很鞏固的。

  安源的工人運動,經過許多鬥爭,力量很為雄厚。去年9月湘東暴動,攻萍鄉城,工人梭鏢隊先兵士進城;11月11日要求發現餉清積欠,全體罷工五六日,包圍總公司。12月9日工人暴動,包圍總公司,毒打全體職員30余人。接著又是年關鬧餉,恢復失業工人運動,響應醴陵暴動,雖然一次一次失敗,革命情緒卻一次一次的高漲。最近恢復萍礦總工會;株萍路工人于6月間鬧階級的餉,全體工人簽名蓋章,在這武裝暴動中間,無產產業工人,始終不失為一個領導者。

  以上說的是湘贛邊境從平江直至粵邊整個的暴動割據區域,將近完成,而且與粵北鄂南匯合,很快的要爆發總的暴動局面。

  此外湘西方面,常德、石門一帶,農民殺豪劣及抗租抗稅鬥爭,正在發展;南縣、華容、安鄉、漢壽,鬥爭甚烈;桃源以桑植大庸龍山等處,賀龍聲勢很大,寧鄉、新化的農民遊擊隊各有槍百餘,湘鄉亦時發現農民黑夜殺豪劣的事。總之,整個的湖南正在革命階級和反革命階級拚命爭鬥的時候,而且已到了立刻要判決勝負的時候。

  桂系同湘系的衝突,桂系露骨的要解決湘系,奪取全湖南政權,如解決程潛,解決四十四軍,以次就要輪到魯滌平了。魯當然知道,當然想設法抵制,魯對共黨的自首政策,比桂系要緩和,就是他的一個法子,可惜全不能有效。現在李宗仁不給軍餉把魯;又駐衡陽、寶慶的桂軍(十七軍十三軍)不肯派一兵剿共,把湘系陷在紅軍桂系的夾攻中,使他不能存在。吳尚的第八軍移防衡陽,李明芳不肯讓防,聞已發生衝突。

  湘系同湘系的衝突陳嘉佑同魯滌平爭主席,陳失敗了,極不滿意。嘗說:共產黨不好,共產黨主義是好,終是要成功的,現陳想取得湖南的政權,正在積極活動。吳尚是唐系敗將,得程潛之力升為軍長,魯陳都不願剿共,以吳尚為剿共的主力軍,又藉口吳尚剿匪不力,對八軍軍餉特別尅扣。

  豪劣與軍閥的衝突豪劣請兵清鄉,等到兵來,「匪」已走了。而開拔費、招待費,隨口亂要,動不動就綁人勒贖。因此豪劣知道只有積極擴充自己的武裝——團防靖衛隊等,但是時被駐軍提去,常要上山躲避。

  豪劣與小資產階級衝突加重苛捐雜稅,駐軍就地勒款,大概都由豪劣把負擔轉嫁到小資產階級身上,中小商人、富農、自耕農經不起剝削,覺得共產黨還要好點。

  兵士日益不穩,湖南收入從前每月不過百多萬,現在每月至多四五十萬(工農暴動區域全無收入),軍費每月將近200萬,無論如何搜刮,軍餉是要欠的,而且長官又到手是錢,大家要準備下野。因此兵士生活特別痛苦。加以湖南兵士多少沾過點革命浪潮,時刻有嘩變的可能。

  魯滌平只打電要江西、廣東、廣西出兵會剿共匪,自己卻不敢冒險,就是這個原故。

  總之,反革命方面的動搖與崩潰,正和革命力面的高漲為正比例進行。已終成了紙老虎,一戳便穿。事實上告訴我們:革命勝利之期快到了。

  7月28日

  (載1928年8月10日第25期《布爾塞維克》署名: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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