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覺哉日記·一九四七年十月(2)

一九四七年十月(2)

　　十月十二日晴

　　李鼎老去三交。

　　十月十三日晴

　　上午法委會開會，徵求對憲草最後意見。下午和曹建業談話，參加覺民同志鑒定會。

　　十月十五日晴

　　自任支書參加會和人談話，頗感忙碌。人事關係似乎比戰爭環境時期較難處，但必須處好。相信只要有原則，無好惡，有步驟，任何人都可以處好的。和土地工作團一些青年同志談，他們熱心是有的，但經驗、學識缺乏，怎樣去求得經驗與學識的方法亦茫然，因而不免縮在狹隘圈子或碰壁。怪不得他們，我們老幹部沒想法子啟誘他們，應負主要責任。

　　王城同志來談，胸中頗有委屈，他說分配果實工作快完以後，分土地由行政村農民去分，不是我們的事了。我笑說，土地工作團不做分土地的事，只做分土地的前面止。

　　十月十八日晴

　　前天伯渠、明芳、明軒、壽山諸同志自興縣來此，昨日去磧口。據談兩邊區統一擬成立西北行政委員會，財經統一成立西北財經辦事處。鄧潔亦自興縣來談願去專做財經工作，我說中央本身財經工作已不小，但應從「人事關係」中解放出來，而要解放出來，現在的供給制，必須有所改變。

　　似乎有把政權中地主分子清洗的趨勢，我意不應只從成份看，而應從其才能及服務上看。又凡自選舉來的，只宜在選舉中剔去。

　　十月十九日晴

　　房老今日去三交，住招待所。

　　枕上紀夢

　　十裡陂塘路，渠渠夏屋連。戰塵憑叟述，人語倩鶯傳。偶閱天崇卷，隨餐蔬筍筵。江南三月好，繁盛自由天。

　　又句：舊友仍年少，論文各改觀。

　　立場要穩，原則不能讓，但態度要和，方法須有曲折。

　　十月二十四日晴

　　二十日偕王明同志來中央請求對憲法草案及法委今後工作的指示。是日走四十多裡，宿清涼寺中央醫院第三所，二十一日走五十裡，宿兔板鎮，二十二日走四十裡，至黑虎寨，渡河宿葭縣城縣委處。河沿岸亂山起伏，土質瘠薄，今年又雨少，早凍，據農民說，只二分收成。葭城在河邊葭山上，飲水從山下葭洛河馱上有五、六裡，城內居民只一、二百戶，胡軍佔領時，全縣搶去糧一、二千石，豬雞吃光，城內也搶去糧數百石，惟房屋破壞尚不甚。縣委書記說：葭縣燒煤從保德來，去年大水流下煤很多，有是掘出的，有是河岸露出的礦，有大至用石匠鑿幾天的大塊，居民撈獲煤可供兩年之用。又說白雲山藏經，胡軍退去後，山僧以聖物受汙，將其全部燒毀，可惜之至。白雲山藏經，聞系唐以來寫本滿一樓，為國內有數之寶。前幾年有人建議陝甘寧邊區政府來搬取收藏，當時我以時局未定，藏之政府，不如藏之山寺為可靠，未敢贊成，不料終遭此阨。二十三日上午至中央住地神泉堡，主席游山外出，晤恩來、弼時、定一，夜談至十二時。遲睡不眠，三時多才睡著。

　　十月三十日

　　二十八日偕王明同志往白雲山謁毛主席，夜談頗久。二十九日遊白雲山，仍返神泉堡，毛主席要我們參加下月召集的會議。

　　白雲山臨黃河濱，上距葭縣城十裡，山頂上修了一些廟，主廟真武神師殿尚莊嚴，匾牌儀仗頗多，古碑漫滅不易識，只雲起始于明萬曆年，旁殿泥像有壞者，敕建藏經閣，只存經架，架如中藥店藥屜，都無底，不識如何藏法，在居民家找到幾個抄本，均淺俗，道經無可觀，紀以詩：

　　大火一卷藏經盡，空余敕建藏經樓。

　　藏經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祖師殿尚莊嚴在，壁畫斑爛新舊糅。

　　上倚古柏永蒼翠，下瞰黃河浩浩流。

　　毛主席談鋒頗健，雲自作戰來身體比前好，每天能有目的地走上十裡，而不是散步，最好。又雲用腦過則倦，倦到洗澡都不能支持。寫文件（將完成）如感到倦，又強寫完，就會倦到手發冷，須躺下數小時，才能恢復。

　　紀毛主席談話

　　神奇本自平凡出，變化原從不易來。情況了然斯不懼（怕，一由不瞭解情況而來，敵和我同是用腳走，這在山地是確定了的；步槍二千米外無效，也是確定了的。我隔敵不止二千米，且在二十裡外，怕甚麼？自然，也不可冒險），放心做去可無災（大供給，大整訓，大部隊都不要，打下去，什麼都解決了）。繁榮枝葉先培本（土地革命是根本，平分土地，什麼照顧、清算都不要了），利用艱難始見才（胡宗南給我們很大教育，打碎了龐大機構、官僚腐化，供給標準就這樣好，打到南京上海都不要再提高）。又是一番新氣象，運籌定計會重開。

　　十一月二十五日晴

　　十五日自河西返後甘泉，十七日去三交，今日下午返後甘泉，差不多一個月沒寫隨筆了。每天跑跑身體似要好點。

　　枕上和參座遊五臺山詩（第二三首記不全，原韻未照次也）

　　無計重參歡喜佛，無人再送道場糧。荒唐故事荒唐像，當日文殊亦病狂（參座示以在五臺山得的歡喜佛，喜佛銅像，男是牛頭，傳什麼時候人被殺絕，一女伏牛腹下得脫，此牛是文殊化身，旋複化為人，和女性交得傳種）。

　　飽餐狗肉卷袈裟，血染屍橫跨戒刀。坼去亭子推倒佛，耐庵文字古今豪（五臺山寺，土改中多被破壞）。

　　天下名山僧占多，剩經殘碣足磨挲（見示殘經數紙，黑紙金泥調白書的）。重來真是清涼地，避暑療屙勞動歌。

　　聽參座講土地會議

　　普遍之理必平易，艱巨之事重分明。燎天火要村村點，出陣兵需個個精。應知徹底非穿底，準備圍城到進城。同樣戰爭分兩部，小蔣大蔣一時平。

　　反右始來反左終，都緣思想未能通。幹群腰要兩頭撐，成富案經三榜公。檢討立場曾否穩，安排戰術詎從同。中堅更有貧農會，主體還須黨內純。

　　訪城工部于王家溝

　　城市立高山，山高城不凡；棗榆生澗底，雞犬在雲間。縱話玄黃戰，安排霞露餐，鹿門諸老會，身健鬢初斑。

　　在河西即事

　　山似饅頭擠，溪如篆刻伸；簷霜昨夜白，園菜幾家青。佇望天疑窄，閒遊路鮮平；晨餐猶在腹，又報午雞鳴。

　　遊白雲山

　　四百年前白雲飛，四百年後經成灰。白雲今古無改變，金碧空留真武殿。古柏如蓋爐如鍋，雷公握錐童捧劍。農民解放棄神權，會首迷蒙望天變。迎得胡蠻一夕留，晨起摸摸頭不見（胡匪到白雲山，會首某逼為胡辦事，被農民、我軍擒殺，藏經樓古經被燒）。

　　十一月二十六日晴

　　和一些人談話，傍晚來蘇錢老自三交來，暢談。

　　十一月二十七日晴

　　上午開支幹會，討論冬季學習。

　　劍英說其業師李小白善詩，有鬼氣，果不長壽。記其一絕云：晚來雙槳劃春潮，抹過城西念四橋。兩岸柳蔭人寂寂，月明如水一聲簫。

　　十一月二十八日晴

　　上午支委和機關首長們開會討論冬季學習，成立學委會——覺哉、王明、玉章、曙時、友群、肖慶、張萱。

　　八段錦歌訣

　　提地托天理三焦，左右開弓似射雕；調和脾胃須單舉，五勞七傷往後瞧；搖頭擺尾息心火，馬後加鞭百病消；握拳努目增氣力，兩手攀趾固腎腰。

　　夜枕上得句：

　　腿酸頓感年齡暮，氣餒常因閱歷多。

　　悲來合作跳牆急，愛失詎因徙宅忘。

　　十一月二十九日微晴

　　上午開學委會，決定學習計劃（第一月的）。夜宴錢老清唱至夜闌。

　　得錢老留別詩依韻答之

　　不見速以詩，既見餉以塊。婦無鬥酒藏，肉亦屠門快。煮茗一掬甘，神歡忘體憊。楊曲算歡迎，李詩算招待。今宵促山廚，備個豆蔬菜。酒自遠村沽，點滴如泉籟。肉亦是賒帳，偷過連雲寨。舉杯問錢老，對君歌一闋。革命四十年，不屈不移賽。藐彼富貴兒，卑賤多無賴。艱難百戰經，我勝敵終敗。男驥與女楣，繼起更可愛。立功報爸爸（家楣立了功），爸爸未老邁。馬向溯風嘶，鯨卷春潮湃。詩歌獻大眾，當作甘泉溉。偶爾舞刀槍，颯爽姿猶在。不願學鄒生，黨冠死後戴。浩氣海可吞，貞節金難買。同仇誓鬥爭，晚節敢懈怠。一歌祝勝利，再歌祝安泰。指顧寰宇清，香山圖應再。

　　十一月三十日

　　夜吳均、慶樹、定國合宴錢老，諸小孩唱歌。

　　前在河西偶有所感，得句未足成錄如下：

　　怕饑亦怕飽，嫌忙又嫌閑。常憎更事少，應覺執中難。沙裡尋金粒，針尖覓地盤。

　　錢老近作有題為領導者，中有「應用導時須認真，應用領時莫膽小；領中有導無錯行，導時有領實踐好。徒導不領成空虛，僅領不導貽紛擾；古雲能放亦成收，三複斯言無謬巧」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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