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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六年九月(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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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日雨 國際青年節、記者節。 重讀行知《教育論文集》。陶行知先生說現在教育是輪回教育,先生學了教學生,學生學了又教學生,只學教而不做。 我們工作同志如果只依照上級黨部的決議傳達,對黨員如此,對非黨員也如此,省級如此,縣級如此,直到鄉市還如此,不翻成對象能懂的話,更不翻成對象正在做和接近做的事實。那麼,工作會停止于傳達,也可謂輪回傳達。 追記鼎老談人參(略——編者注)。 九月二日雨 陶行知先生說,不會燒菜不算學生,不會煮飯不算畢業。又說:從前人為著應試,要學點煮飯、燒菜、騎馬、打拳的本事,現比前還不如了。記起小時讀書,吃了飯去上學,放學回吃飯,常繞著媽媽燒菜、煮飯,不免攙幾手進去,及就別家私塾,吃喝全要自己動手,因而弄飯菜並不很外行。長征時我才感到吃飯的人不知道做飯,誰都吃慣了飯,能做飯的卻不多。延安的機關、學校吃得不好的,多由於做得不好。這是基本問題,定要吃得相安,才能心身舒暢,工作有勁。前幾年不少機關弄飯菜譜,後來不大搞了,恐是這號人才缺乏吧。又,「從實際出發」,「理論與實際結合」,「打開腦筋」等喊得不少了,喊的自喊,做的自做,喊不要這樣的人,常就是這樣的人。不是有心作偽,而是沒有習慣。他習慣於把人家的知識傳來傳去,不習慣於考慮、懷疑,更不習慣於根據自己的經驗,此時此地的條件來分別接受。這不是幾句口號所能糾正的,要有絕大的勇氣與覺悟,才能克服自己的毛病,否則就靠自幼沒有沾染此種壞習。 行知中學今天開學,不要是改的名字,而要是改的實際。如果學生都學會了燒菜、煮飯、掃地,回到農村、回到機關,把這套本事拿出來,就建立起了那裡的基礎事業。這是第一課。第二課是把學校周圍農村劃入學習範圍,學與做合一。現在某些幹部,要打陶行知藥針,向他猛喝一聲:你有毛病,你的知與行是脫節的,你是盲幹,沒有用腦。至於未來幹部——學生,那就謹記著:不要叫他再走錯路。 九月三日陰 淩波逝世四周年。 一門又一門,門多難得記。雖不要門包,進去可不易。 上午約木庵、曙時修改憲草第一、二、三章完。 九月四日陰夜微雨 參加延安中學易名為行知中學典禮,上午座談,下午學習。 李敷仁先生說:共產黨最大因為它能吸收人類的好東西,中國兩個偉大人物,魯迅與陶行知,這裡辦了魯迅藝術學院,現又辦行知中學。行知四大發明:生活與教育結合,社會與學校結合,教與學結合以做為中心,小先生制。 不是常識,每個學生要有幾件常能。 邊區一切條件具備,缺乏的教育工作人員的積極性。農民的身手,科學的頭腦,改造社會的精神。 九月五日陰雨 「美國的外交政策依賴著三位將軍:蔣介石,佛郎哥,格洛夫斯(搞原子炸彈的)。」 美反動派實際已繼承希特勒的政策。他曾在一些和平民主的國際條約簽過字,所以暫時只力扶植蔣介石一類的東西。蔣介石、佛郎哥、吉田等。 美反動比希、墨更露骨、更凶、更缺乏掩飾。 老總估計內戰可能打五年,在打中壯大。 國民黨反動派、美國反動派,給我們上的課很有意義。道德信義,是社會組織的上層建築,有階級性的。 錢老聞放兒南征抵邊區以詩來賀。 謝老晨興喜氣迎,賢郎關隴報歸程。烽煙每使音書阻,骨肉寧因戰鬥輕。虎穴探回應共慶,龍泉引合不孤鳴。吾軍永展新生力,安石行籌介石崩。 寫幾句示放兒: 歷時二十二個月,走路一萬幾千程。喜你過家沒通信(似在寧鄉待過,家中已有聞知,幸未通信,否則糟了),亦未中途離戰營(圍困中原區時,有促其離營北返者)。險阻備嘗識情偽,真理跟前看死生(經過一個戰鬥關,應把真理比死生看得更重)。這番經歷須珍視,困學同時更勉行(盼此後有進步)。 要經常保持積極性,阻力、不諒解、碰釘子,是玉成我的。世上沒有很順利的事,很順利,又何貴乎有我。 宴安、享樂、沒人來責備,環境順利是消蝕積極性的,這在無遠見與修養之人容易被卷去。 九月六日雨 雨已嫌落得多了。 昨天鄜縣常駐議員李靜山先生來談(李是教書的,教了多年,往安塞皮工廠看兒子,他還是初次到延安): 「甘泉以上植樹很差,老百姓不注意,公家植的也很馬虎。 「鄉間經驗,除柳樹外,果樹、木材樹,都宜於秋分後地凍前植,植一株活一株。不澆水也可活。就是柳樹也可試驗於先年植(一般說柳樹經不起曬)。現植樹總到清明前才提倡,時間來不及,致沒有植或植得不好。 「這是一件大事。燃料、木材現已很感困難。請邊常會建議政府早提倡。」(與仲年同具名致緘政府) 論語:子路從而後,遇丈人小杖荷篠,子路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耘。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見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隱者也。使子路返見之至,則行矣。 這位丈人是認得孔子的,至少「久已聞名。」他討厭他,討厭他總想爬上奴隸總管的地位來壓迫農民。看了他一車兩馬,裝模作樣帶著一群弟子過去,心中正惱。子路的問,碰在氣上,但農民究是慈善的,看這小夥子沒地方睡覺、吃飯,莫要被狼啣去了,給了他一宿兩餐。 從來統治者總要抹煞階級痕跡,於是孔子象煞有介事,說:「他不是反對奴隸總管,而是懶得幹這玩意。」把他拉在自己一邊。「甚麼隱者」,丈人父子分明吃了飯,上地去了,而說:他似乎知道子路重來,先掛上免見牌,以證實他真是隱者。「見其二子焉」,農民家一、二間草房,聚在一起,來客那能避免,他要寫成「拜見」「請益」的樣子。 九月七日陰 上午修改憲草完,計六十六條。 辛醜條約國恥紀念,四十五年了。舊的國恥未除,新的國恥更大。 聞南線有戰事。 原始,是自然的、簡素的,合理的、美妙的,所以必須回到原始。回到原始,不是等於原始,是把原始深刻化、計劃化,走著簡便的路,過著極高的生活。從原始中來又回到原始,正和從大眾中來又回到大眾中去一樣,洗煉了、裝扮了但絕非變更原來的本質。洗煉、裝扮的過程,極不容易:矯揉造作,失去本質的固然回不去;東鑽西碰不識路途的,回去也很費工夫。徐老說「一切東西回到原始,就好辦、易懂,政權、科學都如此。」統治階級喜鑽牛角尖,故作神秘,把自己葬送在角尖裡。我們應創條不鑽牛角尖的路。 舉作文為例:小孩能做出很好的文章,原始的;有名文人也能做出幾篇很好的文章,回到原始的。但大多數文人回不來或只偶然回來趟把。因為他不知道路,亂碰。定定不算聰明孩子,她初滿七歲時寫的: 「我和你玩,你要打我;我不和你玩,你又要和我玩。我要打你,你又要哭。你又不走,我又嫌你挑皮。你不哭,我就愛你,給你吃果果。你不哭了,我好好幫助你。你的心裡難受,我就叫你好寶寶。」 一句一轉,短短幾十個字,寫出極曲折的情節。古今名文中能找得出多少篇,然而小孩無意寫出來了。又如: 「今天我和李春先扭秧歌,春先說:變花樣。我說,我不會變花樣。春先說:變花樣,就這樣走過來走過去。我說:那麼難變的花樣 ,我 就 不 變 。」 「就這樣走過來走過去」,顯然是春先邊走邊說的。要找比這還恰當的形容詞,怕誰也難吧! 定定日記裡這樣的好句子還多。只怕上學越久,好句子就越少。因為現還缺乏使兒童原始智慧,正常發展到回到原始不走曲路的教育環境。 晚霍仲年同事來談,建議他訪問各負責人瞭解情況。仲年談「邊府做事務工作的,有些只動口不動手、不動足、不動眼、不動腦,我處炕修改了三次,指揮的人沒來看過,這樣,他做十年也不會知道打炕。」又說:邊區工作總是「臨時」,「風一來,起勁搞;風過去就放下。」「我見此地建設,很少只搞一次就成的,開始馬馬虎虎,壞了再搞,這是不調查研究之故。」 九月八日陰 下午至林老處談。 一般幹部不習慣研究。每次坐下研究工作總結或什麼材料的時候,大家都覺得麻煩,認為工作做了就對。至於怎樣寫報告(有些同志認為總結就是為了報告),那是秘書的事情。有的同志認為「寫東西一人一個寫法,咋價寫都可以。」 九月十日(古曆中秋)雨 塞上過中秋逢雨的第一次。 下午五時在交際處宴懷安諸老。 邊府黨委領導各支部學習黨章,搞不起勁,說是支部太多(四十)之故。我說:一、領導關係;二、領導內容。行政負責同志即不兼支部書記,必和支書密切聯繫。行政負責同志常常能力比支書強,組織上他是支部的一員,服從支部;工作上可是支部的領導者。經常從支書聽取彙報,商討辦法。行政負責人依靠支部推動工作,鍛煉幹部。不積極參加支部工作,是不對的。組員、小組長、支書、總支,層層負責,各行政負責人逐級參加。主席、廳長必過支部生活,把他在黨委黨組的決定帶到小組去。這樣,黨與政、上級與下級、能力強與弱,都融會了,這是領導關係。光有這不夠,領導同志必須能綜合,有見地。比如發現知識分子黨員啃字句,談原則,聯不到實際,即指出現有某些事實,要其聯繫討論。工農同志喜談經驗,聯不上理論,即指出那些是由於甚麼,使其懂得所以然。當然要防止行政負責人去代替支部,而是啟發與補助其不足。至於要做到整領導幹部的風,那不是只要大家說話,大家就會說話,而是領導幹部先要在黨員會作自我批評,才能做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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