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覺哉日記·一九四六年八月(3)

一九四六年八月(3)

　　八月二十一日晴

　　上午戚紹光老者逝世。

　　夜有平劇《三打祝家莊》，送蒙古參觀團。

　　上午送宗麟、國仁同志去北大，即贈國仁云：

　　三十年前初識面，艱難戰鬥各知聞。熱情勇氣猶能賈，垂老天涯又送君。

　　事業非難卻亦難，迢迢旅路發初斑。遇道士談休借枕，學愚公法好移山（將經過太行及邯鄲）。

　　八月二十二日陰

　　上午送戚老出殯，下午參加西北局常會討論土地問題。

　　戚老年七十六，來邊區八、九年了，武漢人。女為吳鐵錚妻，子在此學習，去年均赴華北。老病時無親屬在側，又無護士看護，頗可傷。費孝通《初訪美國》上說：美國最枯寂無歡的是老人，兒女各有其事，不靠承繼。所謂「終養」，「親視含殮」已不成話。就在我國，也因資本主義的襲入而漸使此種觀念淡薄了。徐特立同志說：在莫斯科患重病，醫院一看護，服侍甚周到。這是一補救之法，但在目前邊區尚談不到。

　　昨日王恩惠同志談在綏領導生產的經驗：一、培養區、鄉、村的領導核心；二、拋棄文件上的字句，從實際業務去實現領導；三、不先制就框子要人來就，而是去就群眾的框子加以指導。他說的許多，值得學習，我要他寫出來。

　　八月二十三日晴

　　下午參加政務會議，研究保安處工作。

　　聞一多說：屈宋為楚王弄臣，說似新而頗可靠。鄭板橋詠李鱓詩：兩革科名一貶官，蕭蕭華髮鏡中寒。回頭慟哭仁皇帝，長把靈和柳色看（李曾以孝廉供奉內庭）。此風至清猶然。

　　八月二十四日晴

　　邊府傳達（收發）常常不傳達，一是非有介紹信不傳，二是人民有事要求見主席不傳，常常鬧。昨日我在政務會提議請改此制。

　　有陳英者退伍軍人，說是買了一位往前方的人上十兩特貨被沒收，因而窮了，請政府救濟。來了幾次，門衛拒絕傳達，在門口放賴。此人應否救濟是一件事，傳達是又一件事。政民一體，不止要求政府執行人民的政策，還要求政府人員和人民接近，討論問題，解決問題。一個女孩寫信把羅斯福，說她要買只西班牙狗，太貴了，請你平下價。羅斯福即幫她買一隻。加里寧每天會客很多，有些農民跑到莫斯科總要看看加里寧，不一定有事。報載一個農民生了孫子，來請加里寧取名字；一個農民到莫斯科失掉錢包，打電話給加里寧，並說要乘今天下午三點鐘的火車走。加里寧都為辦了。這不是小事，是人民把政府看做當家人、掌櫃。

　　人民對公務人員不易會到，會到也不親切，不把他的問題負責辦，甚至還有欺壓的。必須改正這些態度才行。

　　政府工作好不好，先看他機關出進的人，老百姓多不多。

　　黨是不會退化或停滯的，因為它是人民（無產階級）的黨，人民不能容許其不前進。它在人民的鞭子之下，有缺點不能不改正。黨員則不能免有落伍的，患錯誤同志不定落伍。宴安的同志則必不免落伍。

　　八月二十五日陰

　　亦檄軒詩，詠大樹有「愧煞微株百無用，不遮雨又不招涼」句，反其意作：

　　不遮雨又不招涼，籬草山花自在芳。因患不均方患少，如無所短自無長。

　　八月二十七日晴

　　光緒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年，從李藕蘇（學真）先生讀書岳氏家塾，才知道五經四書外還有所謂書，八股試帖外還有所謂文，雖然學的知道的很淺，但藕蘇先生給我益極大。藕蘇先生家貧，教讀於某家則發其藏書讀不息，詩古文均有根底。抗戰開始，我始能和鄉里通信，先生恰于前一年歿，度其年在八、九十之間。《亦檄軒集》載有先生作岳蔗坡先生傳，錄之以志景念。

　　吾甯鄉有兩詩人焉，皆居於九都：其一為隆氏罘罳山人，其一則嶽君蔗坡也。君稍後出而其名則相埒。山人之詩歸宿山谷，其詩盡刊行，君之詩胎息少陵，僅刊《金台賽雪吟》一卷，其待刊者尚三千余篇，蓋多矣哉。君諱榮楨，名障東字蔗坡，一字百川，為誥贈通奉大夫。雲峰公第四子，胚胎父學，十歲即能文，且好吟詩，後得咯血疾，輟讀靜養，惟日習楷書而已。疾愈遂劬于學，兄弟間相為師友，年二十六補弟子員中，光緒己醜科第三名舉人圍藝海內傳誦，家居益自攻苦，屢會試得而復失，乃自放於詩酒，壬辰應聘入閩主講丹霞書院，戊戌大挑，得二等，授道州學正，道僻州民俗獷悍，至則勗諸生以自修，並仁讓之道，蒞道五載民俗大變。後赴京截取直隸州州同，分發安徽充皖政編輯局分纂及政法學校教員。戊申丁母吳太夫人憂歸，哀痛逾恒，旋其兄綬蓀大令喪於貴州，大令君蓋事君同負盛名于時者也。已而其弟季荃又歿，數月中慘遭三喪，實極人生難堪之苦境，中心悲悼益發於詩歌，以攄其抑鬱惡憤之氣。國變後典獄湘潭益陽為湘陰檢士，充高等審判廳書記官，最後任執法處執法官，所至克盡其職，其間益致於詩，且多交名宿士，湘綺老人嘗盛稱君詩，相與唱酬甚得。沈方伯子培愛君詩尤甚，留署中至以老友相呼。與黃葆楨周聲洋胡壬傑張翊六諸君倡為詩社，唱和無虛日，君于詩天才固高而又得諸君名人與相砥礪，凡有作人稍訾之立即更改，雖十改不厭，必盡無憾乃止，故其詩日進益老益高也。且其職非冷官即文事，君乃得恣情吟詠，殆天厚君以成其詩，有擇而位置之歟。向令處君以繁劇冗俗之任，安能專心致志研磨鍛煉，俾詩詣於精妙如此耶。今則必傳無疑矣。凡君所為皆絕工而獨稱其詩者，蓋窺君於詩其下筆竟不在一世也。生平跌宕自喜，行坐口不絕吟，常手一樽隨處酌飲，心無城府，交遊一出以坦白。于尋常淩雜若不甚晰，至辨論人物剖析世務則洞切精微，殊具卓識。凡所接觸忻感，一寓之於詩，暮年淡于進取，王公湘綺邀修國史，謝不就，譚督軍組安特任為執法官，不久即做歸，歸數月小疾卒。時在民國十年辛酉六月二十二日，年六十有二。病中語子德劍曰，予馳驅南北，與當世諸名人遊戲詩酒者四十年，未刊之詩稿，汝善寶藏之，死後，置酒尊杜詩於棺，此予之所嗜也。觀此則其為人之風趣與為詩之宗旨可知矣。元配黃直人副配鍾宜人皆先君卒，妾周氏一子。德劍，鍾宜人出，勤學當能繼君業，孫一人，余初與君交，君兄弟四人者相勵以學，志氣各雄，均有不可一世之概。君丁太夫人憂而歸，而餘適館君家時，季荃困痹疾，餘與君及君兄淑涵恒篝燈圍坐深語窮夜分，今則君兄弟無存者焉。受德劍之請而為君敘傳，悵觸當年情殷感舊不勝喟然。夫余文何能傳君，能傳君永久者固自有詩在。

　　八月二十八日晴

　　徐老、思敬同志來談對邊憲意見。

　　八月三十日晴

　　有蔣機一入延市空。

　　聞王震旅已和邊區軍隊會合。

　　陳昭同志來問常駐會可否延至十二月開？因政府工作報告準備不及。開會目的在解決問題，解決問題在先研究問題，研究問題在先找出問題。問題的方向、內容，先有個輪廓，然後研究才不是茫無頭緒，才有個目的可達。研究的開始、經過、結果，首長要參預、指導，把研究成為自己所有。這次政府委員會，有幾個問題可提：

　　去年鄉選人民提出的四、五萬個問題，把它分析——從現象到本質，整理幾個模範的作風例子——去年司法會議，綏德生產領導等。

　　政府組織條例。

　　土地問題。

　　其他。

　　景林同志說：辛蘭亭自晉綏回，晉綏有人對延安批評：「門很多，不易進去，進去又不易解決問題，這個門推那個門。」

　　八月三十一日夜雨

　　王三五九旅到了驛馬關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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