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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六年八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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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日晴 趙國根同志來談上半年決算及生產總結: 邊府一至六月開支九百九十四萬九千四百五十五元流通券,收財廳經四百五十萬,又特支一百四十三萬五千零六十元,除去虧四百零一萬四千三百九十五元,須由機關生產補足,實合邊幣八千零二十八萬七千九百元。 半年的機關生產收入共為邊幣二萬三千九百三十六萬二千四百一十四元,長余一萬四千九百零七萬四千五百一十四元。但大生棧股本各作坊資本如以當時實值計,則沒有盈反虧了。 農場收支沒計入——尚未秋收。 生產收入中商業:大生棧一億七千五百零九萬九千三百元,供給店一千三百七十四萬八千四百三十元,流動生意一千四百七十九萬零九百二十八元,南泥灣商店一千二百六十五萬九千零六十元,共二億零二百五十四萬八千二百八十八元。雖然沒有做違法生意。 在貨幣不穩定時做生意,有時名贏實虧,不做生意則更吃虧。要公家都轉入實際生產,少做生意,穩定金融是件基本事。 八月十一日陰 追悼陶行知先生。 接範亭信,雲肺病有好轉,可能恢復半健康(當覆信)。 有好題目才有好文章,不能不寫文章,才有好文章。 八月十二日晴 一九四三年六月看《行知教育論文集》,寫了一點感想,雖推尊他而不甚滿。今知不滿的兩點,陶先生早已改過。錢俊瑞文上說:「他(陶)善於自我批評,善於改正自己錯誤。當他發現實驗主義的認識論有錯誤的時候,立即把自己的名字知行倒過來改為行知,表示從實驗到認識、在實踐中認識的正確觀點。當他發現教育救國論有錯誤的時候,他就以自己的實際行動——直接參加和領導民主運動與救國運動,並正確的把大眾的教育作為群眾的政治啟蒙,成為放到戰場上去的有力武器。」上午休息,下午看陶先生遺著展覽。陶先生不只是特出的教育家革命者,還是位革命的文學家。 錢老挽陶詩 國有大盜思竊國,竊不得手殺主人。明戕暗害凶可指,盜不就縛氣殺君。君身雖死神不死,千百萬人繼君起。古來大盜稱獨夫,今盜蠻橫頑石比。獨夫獨到親戚叛,頑石頑到錘下爛。主人主人起鑄錐,千錐萬錐石成灰。頑石成灰大盜除,和平民主始可圖。國歸主人建獨立,平等不再為洋奴。昨日死一陶行知,今生無數陶行知。衛民除暴承大師,生於斯死於斯。聚族團結盟于師,在天之靈實鑒茲。 八月十三日晴 昨晚看劇為《斬黃袍》、《反南陽》。《反南陽》故事前未知道,劇本系新編,平劇、昆曲、河南梆子並用尚佳。 看陶著知道打爛沙鍋問到底,問是「紋」的諧音。我們說話,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真多。 八月十四日晴 看完《古廟敲鐘錄》。 生前被推崇,總不如死後被推崇之甚。 「以不變應萬變」(蔣語),不變是他的壞,應萬變是他的狠,這方法值得學。改為以萬變應不變,不變是我們的原則、方針——為人民服務,建立民主、和平、繁榮的社會直到社會主義。至於怎樣實現,要走曲折的路,要走不斷發展與創造的路,要走人民大眾的路。任何人不能預計,不能一成不變。 不變、萬變是一件事的兩面,把握不住不變的本質不足以談變。不知道變的人,必然碰釘子甚至喪失其所謂不變。 八月十五日晴 日皇投降周年。 題陶行知先生《古廟敲鐘錄》(即仿其詩體) 古廟鐘,無人敲。鑄得那麼大,懸得那麼牢。問它的年紀,比廟前古樹的年輪還要高。 古廟鐘,舊也敲。先生念八股,和尚上供糕。還有那張鬍子,吹熄煙燈鼾聲做鬼號。 古廟鐘,今大敲。小孩子唱歌又掃地,農民們帶鋤也帶刀。男女老少教著學著做著,做著學著教著,驚醒古老夢,個個是英豪。 應堅自張市來信說: 「這裡黃金有黑市,商人與公家人交織在一起。晉察冀區銀掛牌十六萬九千元,晉綏採購處有同志在黑市中賣十九萬多元一兩……張市物價波動很厲害,七月與正月比已漲了二、三倍以上。……我們印刷界工資不統一,公營的五、六家工廠就不一樣。」 「如果我們樣樣能幹,唯獨對於經濟無能,那我們就是無用之人,就要被敵人打倒,就要陷於滅亡。」(毛語) 八月十六日晴 送去警吾邊幣五十萬(在我家兌的),告訴她養病第一訣要安心,任何事都把它放下去;第二訣要穩得住,不要以稍好些就忽視。 與趙國根同志談:除糧食、被服外,其餘由生產自給,完全可能,並不要做違法生意。行政處上半年用一萬萬九千萬,生產收入二萬萬三千萬,農業收入未算,而作坊如磨坊、殺坊、養豬都沒有達到應有的收入。培養經濟幹部:要認識做經濟工作的崗位重要;要物質上、精神上予以優待,公私兼利;賬簿核算要清楚。 鹿鳴同志來談政府組織如何起草問題。我意應根據實際,各廳處職權重行審查。那些是權,可以這樣做;那些是職,必須這樣做。職可以包括作風、工作制度等進去。先提出討論,定後再寫。 題袁靜、孔厥結婚紀念冊 曾歌樹葉葉,又譜蘭花花。明年新紀錄,創作加娃娃。 八月十八日晴 黎以甯來談合作社事。黎,貴州人,在建廳搞合作已幾年。 記昨天談話: 造反是件難事。「敝屣妻奴非易事,到如今一錢不值何須說」(吳梅村)。「汪先生為何如此,因為有一大批子人向他要飯吃」(曾仲鳴)。于先生也是如此。「不是那批子人沒法子吃飯,而是因有于先生以致于沒法子吃飯。」于先生少年是有點豪氣的,現沒有了。「於先生字比詩好,詩比人好。」農民敢造反不易造;某些略有勢力的人能造反卻不敢造。統治寡頭,利用這弱點。 八月十九日晴 往交際處開行知先生紀念委員會,並餞宗麟同志。 昨致錢老信:我們都已暮年,碰著歷史大轉彎且很快轉彎的時代。我們的偉大處是還在跟著走,政治節操上沒甚對不起人。我們的渺小處,是歷史的因襲負擔重,原來沒打算咬碎它,棄其渣滓,取其精華。因此,似長處又似短處。你曾一度被呼為爺爺的那位複君,「哭老夫子」哭得很好,以不滿二十的流亡女孩,寫得出這樣文字,雖說由於她聰明,沒受過傳統文字的束縛,許是其重要原因之一。曾和一秧歌劇作者談,我說劇作得好只是唱詞有些不好念。平仄陰陽不諧,他說是的,我們也知道只是沒有詞匯可用。恐不僅此。做新詩的人少研究過舊詩,不是從舊詩中揚棄出來的。因此,象你這樣舊詩作者來革新詩運,是份所應當罷…… 八月二十日晨雨 下午赴交際處宴蒙古參觀團。 邊區做了很多事,很多經驗,卻沒很好總結,說不出所以然。 看到畢竟一自邯鄲致吳縑信,有些好材料,錄下: 「……從臨時磧口過河,經離石、交城、文水、清源、太谷、和順、左權等縣,出了山西就是河南的武安,再一天就到邯鄲(這一段可坐汽車,整個橫過山西走的全是解放區,全程一千五百多裡,費時三十三天…… 「五月一日住離石城,想解手(找這些地方太容易了),一轉彎,走進一個小胡同,往裡看,全是破院子,拉起褲子爬上一堵約一、二丈的牆,四周一看足有十四五層房子,有很闊的上房,較精緻的門樓……盡是殘缺不全、露著可憐的樣子,人是一個沒有,耗子到處竄亂,成了這地方唯一統治者。突然一聲驢叫(裡面大概有人家),真象鬼哭,臉上駭得發燒,趕快下來就走。 「農村房子被燒毀的數不清有多少,找不到人影,雞犬象絕跡一樣,要仔細看才能找得出幾股炊煙。 「老百姓是極力擁護八路軍的。一走出山就沒有兵站設備,全靠沿村轉送。只用說一聲,牲口大車或者人就來了。雖然這樣,但幾裡一換誤時太多。組織得好的是太行區,每個村子設有來往軍人招待所,每天有兩人值日(多為婦女),任務是盤查行人、燒開水、動員出差、做飯菜。有許多村子婦女們擔負起一切後勤工作(叫抗勤),在左權我招扶一個病號,有三、四個婦女拿繩子擔架來了。我說:『快點找個男人來吧,摔壞了誰負責。』這時有十幾張嘴向我進攻:『不要你負責任,你不要以這裡婦女象你在別處見到的那樣無能。現又是春耕時,男人全下地呢?』 「……一個民兵說:『城裡八、九十個出來,我們只用八、九個人就可抵得住。』左權申家溝村老村長說:聽說反動派要打內戰,我們民兵已組織好了。昨天開婦女會,問打起仗來男人全是民兵要打仗,家裡生產怎樣?婦女答:我們保證完全下種,鋤草一點也不誤下。 「邯鄲物價不便宜。冀南銀行票子赤金一兩五萬元,白洋一元一百四十元,法幣一元換二角二分。可是白麵一斤要五十元,白洋布一尺要一百九十元,一個饃要二十元,陝邊票一元只能換冀鈔一分。 「這裡生活頗艱苦,市政府無所謂小灶,兩天一頓饃,我們來每人發一套軍衣,其他補充頗嚴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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