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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四年四月(3)


  四月二十二日雨

  連綿雨,今年春雨算是足了。

  紙幣膨脹到極的時候,過去的例子,是作廢,另發行新的,以一定比例收回舊的。雖然在膨脹過程中,人民要吃虧,但在作廢時一刀斬斷,照當時實值收回,到還爽快。邊幣是由膨脹到極時又回上漲——邊區的條件和政情應該回漲,這個經驗史無前例。依最近情形看,似乎回漲也等於下跌時有一部分人吃虧或者得利。而吃虧的不管在下跌或上漲時都是屬￿不富裕者。所以紙幣非萬不得已,還是不膨脹的好。邊幣可以不膨脹的,證據就是現在有條件可使回漲。

  據西北局調研室材料說,金融回漲物價低降的結果:

  一、市面停滯,延市公裕商店三月中旬每日平均賣出五千元,月底降至五千元,現在則為一千元;東關榮合三月中每日平均賣三萬元,月底降為七、八千元,許多商人喊沒事幹。

  二、影響鹽運,外來腳戶帶的法幣換不到邊幣。

  三、大商賺錢——囤積邊幣,把法幣放借,約定照借時的邊法兌換率還邊幣。

  四、小商吃虧——他們貨多是賒來或借款買來的,折本也得賣,不賣越折。貧苦農民吃虧——物價高時欠的債,現要變賣多的東西來償還,據說有許多農民要賣牛犋。

  連日精神不好,一張報紙不能一次看完;目力也差,稍用力即昏花。

  四月二十三日 晴兼雨

  由又大婆婆要祭文想起

  十二三歲時,伯父教我贊禮,自此,任何祭典,總有我的分。死了人叫去做「水引」——寫訃文、領帖、請帖等,照例和「總管」房隔窗。伯父又教我大功、小功、期服、齊衰、斬衰、主喪、護喪等區別。

  稍能動筆了,族戚中死了人,給我的工作,贊禮外是做祭文,恭而敬之地待我。一位舅祖母死了,沒人做祭文,派到我,我才十四五歲,一位先生說:你能做上七百字算你能!及見我不一個時辰,就寫上一、二千字,他就咋舌。

  有些要送人挽聯或祭文的,常找我,我不耐煩,則找我老婆。老婆答應了,磨起墨坐在旁守著,非做不可:「你又不費力,一刻就寫好了,為甚不給人做?」

  死了人,講禮的不請和尚而請禮生,行儒教,甚麼「文公家禮」,擇淨室設朱子位。主持此禮的是喪家請的大賓。治鬼也喊禮,請大賓來搞幾天。我也曾被請去當過治鬼大賓。

  族中有位老者,一天請我及和年齡差不多的書生到他家,夜間席上傳授我等符法,即喪事中驅邪封臭等,說只要記著傳授時情狀,照念咒語,無不驗的。

  我宗家譜,是我伯父柏瑎修的。續修的希望,伯父是寄在我身上。大革命時續修,族人務要我回去,我沒有回。有點使那些熱心的族長們失望。

  這裡看出一個問題,封建時代的儒人,是幫閒人家紅白喜事的,「經禮三百曲禮三千」是紅白喜事的封建經典。從孔夫子直到現在,還沒有大改變。所以我家又大婆婆,幾千里來要篇祭文,因為我是他目中的儒者。

  四月二十四日微晴

  續讀「兩個策略」。

  「資產階級是永遠不會徹底的,企圖規定某些條件和條款,想以執行這些條件或條款來把資產階級民主派變成人民的忠實朋友——這種企圖是最幼稚最無聊的事。只有無產階級,才能是為民主主義而徹底奮鬥的戰士。只有在農民群眾團結到無產階級的革命鬥爭中來的時候,無產階級才能成為為民主主義奮鬥的勝利的戰士。若是無產階級的力量不夠,那時資產階級便要成為民主革命的首領,便要使這個革命帶著不徹底的和自私自利的性質。除了無產階級與農民的民主專政外,別無其他手段可以阻止這個危險。」

  第十章:「意志在某種關係上是可以共同的,而在另一種關係上是不能共同的。」「在社會主義問題上和為社會主義的鬥爭中沒有共同意志,但這不是說,在民主主義問題上和為共同目的的鬥爭中也沒有共同意志。」

  「由此產生無條件的義務,就是:應當是獨立的自主的嚴格的階級政黨。由此也產生出我們與資產階級共同鬥爭,是帶著臨時性質。對待同盟者應象對待敵人一樣,應該嚴格地加以監督。」

  杜詩《江上值水如海勢短述》(原詩略——編者注)。

  四月二十五日古曆四月初三晴

  放兒昨來,今回去。

  生日,有幾位女同志送禮,連同居的共三席。愛春仿故鄉的蟶乾席樣子辦的。

  生日,辦點飲食吃,隨便來幾位同志談談,如果條件許可的話,這也是好的。所謂條件:主者辦得起吃,來客也能隨便送點東西。自從個人有了生產,便得消費,私人酬酢,將會漸多。我只四十歲在家做過一次生日,至在外度生,因陽曆的原故,常常過生日那天,在忘卻中過去。前年淩波記起,辦了兩桌酒,去年今年亦這樣。今後也許不會再忘記。主要還是定國的個人生產,辦得起吃。

  記起一件事:「馬變」後一天,我裝作鄭伯翔的母舅,隨鄭下鄉至鄭的親戚柳家。柳是秀才,自稱善相,說中國不會亡,證據是他看見許多小孩子,相生得好,不象作亡國奴的。柳相我:不曉得發財;兄弟宮差,有兄弟也得不到幫助;不會遭危險,壽可至六十四歲。壽,當時不大關心,現在,照他說法,那就近了。寫在這裡,「候下回分解」。

  四月二十六日陰

  謝放、愛春談:夢周就逮,由家去的。伊兄嵩垣去夢周潛匿處——益陽促其歸。到家的晚上,泣涕拜別祖宗,嫂說:「叔叔可不去吧。」嵩垣不語,翌日夢周就道,其子同去。至縣,見者頓足,說:「你為何自來找死,怎麼辦?」縣上見其來,電話告又石,又石叫「捆起」。——時反共令:自來首的不殺,捉來的殺。為要殺薑,所以捆起,證明是捉來的不是自首——家鄉人都罵嵩垣:夢周是他害死的。嵩垣孜孜為利,反共兵常來家,要旅費,以為夢週一出便可無事。夢周就逮後,忽有薑姓一些人來捉謝放兄弟,說捉一個去換夢周,當然又是嵩垣做的蠢事。

  夢周自出,應為自首,自首是求生,為何又拜別祖宗,表明是去送死?傳說夢周會了又石,似乎又石只到夢周家經過嵩垣去騙的。夢周就逮後態度堅決,已有證明。現在問題:是否去自首了或者不願貽累弟兄,「好漢做事好漢當」的氣概。夢周戇直可能如此。俟再函問其子。

  「兩個策略」第十一章:「……目前的根本改變,無論如何不應當放棄秘密活動和秘密機關的發展,否則就在警察的掌握之中,而對於政府是再有利沒有了。」

  「臨時大會所有的決議都反映出這樣一個一般的見解——在資產階級革命中,我們應該僅只實行自己的專門工作,不要以領導全部民主運動和獨立進行這個運動為目的。經濟主義者常常糾纏著:社會民主黨人——經濟鬥爭,而自由主義者——政治鬥爭。而新火星派也抱著同一態度……」。

  第十二章:「……農民的知識程度愈高(自日俄戰爭以來,他們的知識程度正在迅速地提高,這種速度,許多用學校尺碼來度量知識的人們,是意想不到的),則他們對於完全的民主革命的擁護也就愈徹底愈堅決。」

  四月二十八日晴

  晚在交際處餞林老行。

  昨日同李、柳、賀、霍、羅至棗園看花,在毛主席處吃飯。定國送了毛主席一些臘肉、茶葉、醃菜等。

  毛談:「司法也該大家動手,不要只靠專問案子的推事裁判員。」「一條的規律,任何事都要通過群眾造成『群眾運動』才能搞好。比如軍隊,以前是好的,但後來腐化了些,去年一年大概搞好?今年連華北、華中的黨、軍都可以搞好。因為已不是領導者在搞,而是已造成了群眾運動。」「隊伍少,幹部多,紀律易好;隊伍大,流品雜,不易一下搞好。」

  四月二十九日晴

  林老赴重慶。高世文今日入學。

  四月三十日晴

  連日精神很差,目常欲合。

  林老去重慶,托其設法把幾個孫子弄來,寄伯乾信一,又皮桶一件,變賣為孫子自家赴渝的路費一部。

  歐陽修說:「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然後為工。」

  愛春媳言,其父瑞蘭常講我進學宴客時所貼對聯。哪首佳哪首不佳,我已忘了。只記得收情處聯:「十數年筆舞墨歌,贏得一張倒票;兩三月打躬作揖,賺來幾串現錢。」那年詔廢科舉,故秀才成了倒票。時銅元初出,一般尚是用串子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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