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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三年七月(2)


  七月十五日晴

  把它碰回去!

  「革命起,我翻身了。我經營著革命給我的土地,有穿有吃,啥也有了。去年邊區政府做勞動英雄,我今年就更好好的領導生產。一年打糧夠兩年吃,把生活過得更好。聽說頑固分子不打日本,要進攻咱們邊區,要搶咱們的田地、房屋、財產和莊稼,這還行嗎?不行!我們邊區老百姓一定要和這些王八蛋幹到底,男的用鋤頭、鐮刀,女的用剪子、錐子。……三五年反革命都沒有把咱們蘇區消滅掉,現在還怕甚?……」吳滿有同志在七七大會上講的。

  「……大家想一想,邊區是革命的老家,現在這些王八蛋居然想搗毀我們的老家,那是不行的,堅決把他們打出去!」「我們要把生產與戰鬥結合起來,扛起槍桿就是兵,擱下槍桿就做工,要誓死保衛我們的工廠,保衛我們的邊區」。(被服工廠緊急會議,見十四日報)

  「……瑤衣區移難民對於邊區更加熱愛,不管雨大路滑,爭先恐後的自動幫助老戶送公糧。其他各區移難民看到老戶忙於送糧,均自動代替老戶鋤秋。他們多系去冬和今年自河南逃難來邊區的,方脫離國民黨反動派黑暗統治所造成的地獄,在邊區獲到安定生活,反動派竟跟蹤來進攻,無不憤激。都表示要堅決的同老戶一起,為保衛自己第二家鄉——邊區而戰。」(見同日報)

  這是邊區廣大人民及新來的移難民對日寇第五縱隊進攻邊區的痛恨和對邊區熱愛的寫照,即是邊區人民和邊區政府與軍隊結合成為不可戰勝的力量的所在。

  日寇的第五縱隊是一個釘,那末邊區是一塊鐵,來碰吧,包你折成兩段;日寇的第五縱隊是豬嘴,邊區是有鐵蒺藜籬笆的花園,來攪吧,包你剌去鼻子。不是花園,不會惹起反動分子恨;不是塊鐵,不會成為日寇漢奸無可奈何的抗日根據地。

  希魔末途已在目前,民族叛徒沒有出路。讓我們全體軍民在新民主義即三民主義的旗幟下面,向那些進攻的法西斯嘍羅們大喝一聲:

  「滾!」

  七月十六日晴

  在大禮堂參加會議。

  七月十九日晴

  回憶

  《中國之命運》五四——五五頁中說:

  「在中國領土上面,帝國主義者的軍警可以向中國軍警、商民任意開槍,而中國軍警瞠目舉手不得還槍。否則中國軍警如有動作,帝國主義就以戰爭相恫嚇。他們的軍隊立即出動……少數外國軍警原不過帝國主義者的象徵,而對於中國的社會政治竟有搤吭扼喉的威力。故帝國主義者恫嚇與射擊之來,中國官兵不僅沒有還擊的勇氣甚至無還擊的想念。國運的悲慘,竟到了這個地步!軍人精神受了不平等條約的壓迫,國家觀念亦因之消失無遺了。」

  這段話是冤枉的。中國軍警不是「瞠目舉手」「沒有還擊的勇氣」或「還擊的想念」,相反,他們都是義憤填胸,有不可遏抑的勇氣。不然何以迭次都要高級長官下嚴令鎮壓其「還擊」?

  一九二八年濟南慘案,中國軍隊於五月三日下午三時開入濟南,商埠日警向之開槍,中國兵自然也要自衛。然而我國最高軍事長官的急令:「限本日下午六時所有軍隊退出濟南城二十裡,違者師長以下一律槍決」。

  一九二九年,日寇交還濟南,中國派軍警接收,我們的最高當局有嚴令三條:1.日兵如要繳你的槍,你即把槍架起;2.日兵如要捉你,你即兩手反扣;3.每人子彈有數的,誰少了一粒,槍決。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張學良電告中央說:「這次無論如何怪不得我。開始我聽到風聲即下令如發生日兵肇釁事件,不准還擊;還恐不穩,又下令瀋陽駐軍,一律把槍械繳還兵械庫;情況愈緊,恐繳械入庫來不及,又下令要他們把槍支架在營前。」——自然這些是遵照最高軍事首長的意圖做的。

  一九三二年上海戰事,日艦開到南京向城裡開炮,獅子山我國炮臺,看了他打,卻奉令不准還擊。

  一九三二年五月湘鄂西、湘鄂贛、鄂豫皖紅軍逼進武漢,日本駐漢領事開了會,說蔣軍已不能守住武漢,應請蔣軍退出武漢六十裡,武漢防務由外軍擔任。果然我們的最高當局,從洛陽來了一個蒸電(五月十日),說武漢華洋雜處,情形複雜,如遇和外兵衝突,絕對不得還槍,必要時得退出郊外。

  這些都是當時公佈在報上的,可惜記不起原文,但意義一點不會記錯……這樣的新聞,給我的印象太深。

  其次,說一還擊,帝國主義者就以戰爭相恫嚇,他們的軍隊立即出動……也不合事實。不平等條約並沒有寫上一條:外國軍警開槍打中國人或軍警,中國人或軍警定要跪著受死,還手就是大逆不道。彼以「禮」來,我以「禮」往;他開第一槍,我開第二槍,有甚麼說不過去?漢口、九江租界的收回,不是一回事,他也就讓步嗎?

  由前者看,是我國的最高軍事當局,沒有還擊的勇氣與想念,因而力圖鎮壓中國軍警和人民的勇氣與想念,他們忘記自己還是個國家;由後者看,不是別有用心,就是被帝國主義即他們的老祖宗駭昏了。

  七月二十日晴

  新「聖諭廣訓」

  小時應童子試,有這麼一個題:「述寫聖諭廣訓從某句至某句。」「怎辦?我不僅沒讀過且沒見過這本書。」一位年長的朋友丟給我小本子:你查查,看在那裡,照抄就是。

  後來又在什麼地方,聽過一次宣講聖諭,說是久廢的曠典。幾個戴頂子穿袍褂的人,對萬歲牌三跪九叩首,然後恭而敬之地講起來。排場過去,看熱鬧的人漸漸走開,等到講完,人也光了。

  歷史是前進的嗎!為甚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中國,還有所謂「聖諭廣訓」之流強迫人們買、讀、背的「法西斯經典」?是不前進的嗎?那新的聖諭廣訓又不是舊的聖諭廣訓重抄。雖然新舊聖諭,都掇拾舊文化渣滓,以欺騙人,以維護專治的統治,但舊聖諭內容,似乎比新聖諭較為切實。又舊聖諭用七字句編成十六條,言簡意明。新聖諭大概是內容複雜,不能這樣標出,或者不便這樣標出,要把醜惡藏在惝恍迷離的句子裡。

  中華民族歷史五千年了,出過英雄,也出過壞蛋,我們要繼承英雄們的事業,不要偷竊壞蛋們的飾詞。「融和的動力是文化而不是武力,融和的方法是同化而不是征服」,那無異乎說:「忍著吧,讓他統治中國,他不久要象遼金元清一樣被我們的文化吞噬幹盡。」似乎也有可說:滿洲國和關內淪陷區,正在尊孔讀經,厲行王道教育,同化力何等大又何等速!又說:「若非同源于一個始祖,即是相結以累世的婚姻」,「文王孫子,本支百世」,「豈伊異人,兄弟甥舅」。這正如日寇說的:「我們是徐福的子孫,回祖國來幫助祖國整理家業,應該歡迎!」因為這樣,所以全部聖諭裡沒有一句提到怎樣把日寇打出中國去,雖然在日寇已占去大半個中國且還要進攻的時候。

  「中國從前的命運在外交……今後的命運則全在內政。」能消滅共產黨、八路軍、新四軍及共產黨領導建立的各抗日根據地,「全國統一」則「中國之命運為獨立為自由」,否則「中國的命運為衰落為滅亡」。「這是中國命運的分水嶺,其決定即在此抗戰時期,而不出這兩年之中」。這是說抗戰已成過去,抗戰已和中國之命運無關,今後唯一事業是「剿共」,且除剿外「找不出什麼合理方法」。而且時機緊迫,稍縱即逝,不能象過去的十年,也不能象抗戰的六年,而定要於「兩年之中」辦到。

  放棄抗日發動剿共,這是民主政治所不能容許的。因此必須在思想和體制上「反對自由主義與共產主義」。既不贊成徹底的民主制,如蘇聯所實行,也不贊成如英美有限度的民主。「中國人民現在的自由太多了,太不定於一尊了。」戳穿說要行法西斯主義。

  於是又必須誇張中華民族百年來求獨立自由的革命奮鬥,已經得到全部的成功。「身當我中華民國獨立自由重新發軔之初,撫今思昔,策往勵來!」輕輕把尚未成功的抗戰事業拋在一邊,而以英美廢除特權的文書抵帳。不管所謂特權幾乎全部要待驅逐日寇才能兌現。他企圖以此把國人的注意力由對外轉到對內。

  還有不少「有為有守的青年」怎辦?一條出路:「到邊疆去!」西北、西南、新疆、蒙藏,天地多寬,那裡可以「埋頭苦幹」,那裡有弱小民族,可以「學馬伏波、班定遠。」可是你們太「有為有守」?不要到敵佔區和接敵區去和日寇找麻煩。

  新聖諭廣訓的主要內容是這樣。

  大家恭讀起來,讀了就做。於是日寇第五縱隊張滌非等就發出「取消邊區,解散共產黨」的叫號。於是被第五縱隊包圍的軍事長官就撤退有力的抗日河防部隊,來進攻抗日的陝甘寧邊區。

  自然,全國人民不歡迎這聖諭,因為這將帶給各地區、各階層以當日法西斯殖民地、亡國奴的浩劫,同時第五縱隊還要替其主人作驅除,引起無窮內亂。國際反法西斯同盟不歡迎這聖諭,因為等於實際中國退出同盟變為法西斯國際強盜的一翼。毫無疑義,拍掌歡呼的是軸心國,既已執行軸心的分裂政策、反共政策,即令形式上尚在「對抗」,盡可「心照不宣」。似乎日本法西斯不甚瞭解中國反動派的手法,一定要戳穿聖諭的內容說:它只是重複了已為帝國聲明說盡了的大東亞新秩序論,迎合大亞細亞主義,抄襲汪精衛之「和平建國論」。而且決定他的前途,「最近由放棄抗戰之方,變到交手觀戰,觀戰將向那一方向發展,就可以明白了。」(同盟社十三日電)未免有點煞風景。

  強拉歷史倒退,不可能的!違反全國以至全世界的正義,而不受到制裁,不可能的。

  即使有人讀,不會有人信。趕快收拾掉和二百年前的舊聖諭廣訓一同扔進字紙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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