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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三年三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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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一日晴 墳 哪裡有王氣,設法去魘伏;哪個人要和我爭雄,偷偷地去掘毀他的祖墳。據說這辦法很有驗。李自成的祖墳被掘,打死一條紅蛇,登時自成就射瞎一眼,終於被鋤頭打死。然而湖南當局掘毛澤東和賀龍同志的祖墳,沒有紅蛇,也並沒有妨害我們革命領袖的吉利。 湘潭某團防局長緝過毛澤東同志的,死時說:「我幸善終了!共產黨可能再興,毛澤東還沒有死,我的屍要夜裡葬!」他生怕學楚平王,屍要被鞭!其實你就活著,世上也不過多一隻狗,誰有心來找你這死狗的骨頭。 四川營山有過掘墳劇:營山為楊森防地,鄧錫侯是營山人。楊、鄧不睦,楊把鄧的母墳掘了,後來楊的母墳被民眾掘出了。環楊母墳百十裡地內不准喂狗,原因是有一天狗在咬羊,有人喊:「狗把羊子會咬死了!」楊聽得:「狗把楊子惠咬死了。」因此下令全部的狗都打死。紅軍來,農民帶點殺狗的仇恨去掘他的母墳。楊聽到母墳被掘,聲言要血洗墳的附近,又懸賞尋母骨,有人拾些狗骨送去。 儘管是二十世紀的四十年代了,歐洲的「元首」,亞洲的「領袖」,還把祖墳看得特重,要去「掃」,表示他身體內尊貴,血液的來源,也許還乞枯骨的靈,保佑他運氣昌隆,終不倒黴。因此,對人家的祖墳,也就不能不採用亞洲式,掘墓的祖傳野蠻方法。 天上地下,順我者昌;掃墓掘墓,人禍我祥。打不倒你,枯骨遭殃;報亦滑稽,狗骨當娘。 古曆二月十五日林老生日壽詩 殲仇報至,布穀聲催。穠桃豔李之時,春才過半,長壽多男之兆,祝正呼三。蓄道德,能文章,千頃之波可挹;曆艱辛,富經驗,十尋之木彌貞。百花同祝,六韻恭陳。 四朝革命者,屈指首推公。節厲孤松直,心空萬馬雄。人生貴有志,吾道不終窮。風度晚逾澹,容華志更童。春秋吟興健,城野省方勤。百萬兵農頌,人康更歲豐。 三月十二日陰中山逝世十八周年 月前林老見和元旦之作錄左(見一九四三年一月二十七日日記,此處略。——編者注)。 接瑾玎信,要我替叔衡、夢周寫傳,叔衡的已寫有了,夢周死已十四年,不能再延了。今日發信給夢周的兒子,要他告訴我殉難經過的詳情,今年一定把傳寫好。 瑾玎說他:「萬事忘來惟抗戰,千宇嘗盡不知艱。」又說入館五年多,只害過一次瘧疾。 讀 照「學而優則仕」的老話,我們公務人員應該是已經讀好了的。然而事實不可能這樣:社會上的事務與道理,天天前進,過去讀的,不夠今天的用;今天讀的到明天又不一定適合;自以為夠了,就得落伍。又各人從事的業務部門所需要的知識,千條萬緒,很難都預先學好,事情又在變動,不可能預先學好;不讀就要碰釘子。還有,本應該預先學好的而沒有學,須要「補讀」。工農幹部沒有文化,不補讀文化,縱有豐富經驗,永「沒有上升到理論的可能」。沒有學習過專門的,現要你擔任專門職務,不補讀該專門應有的學識,不能混充內行。身是中國人,對近百年的(昨天的)與古代的(前天的)中國,漆黑一團,對今天中國的面目,也若明若暗,這是書不好或讀得不好,也必須補讀,否則就不能辦好中國的事。 讀不易,補讀更不易。 要接受刺激,刺激得不僅感到是缺點,且感到是恥辱。依毛主席的指示,把「牆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的對子貼在壁上,天天看,看和自己象不象。「應該伸出一個指頭向他刮臉皮」,就真覺得自己的臉皮有點火辣辣似的。還有把「拿了律己則害了自己,拿了教人則害了別人,拿了指導革命則害了革命」的話重讀一下,計算自己曾造過多少孽?這就不得不發憤。 補讀,古話叫「折節讀書」,今話叫「放下臭架子,甘當小學生」。折、放,談何容易!清朝有個武官——張曜,官做得大了。一天,因不識字受了氣,他的老婆是讀了書的,他要求老婆教他。老婆說:非拜老師不可。那位武官真正穿了朝服在孔夫子位前三跪九叩首拜老婆為師。之後,老婆一擺老師架子,他就得躬身肅立聽訓。後來讀通了,做巡撫時有人參他「目不識丁」,他上奏請皇帝面試。現在我們不僅要向老婆折節,還要向群眾折節,沒有大刺激、大覺悟能做到嗎?「老子不識字,還不是革命嗎?」這類話現雖少聽到,然真正發憤學的人並不多見。工農出身的要和這臭架子鬥,知識分子同樣要和這臭架子鬥。 肯讀,肯補讀了,怎樣讀?又是第一等問題。讀書為著致用,為著於本身工作有幫助。比如吃飯,如屙出來的仍是飯,一點養分沒吸取去,其人不免要死;如吃下去連渣滓排不出來,好的壞的都積在裡面,其人也不會活,這是說讀得不好比不讀還壞。所以,不在於讀得多,而在於消得了。 又讀書要有恆,不是一夜長個長子,而是一點一滴地累上去。 接林老和詩: 十載相追從,情親孰與公。崎嶇猶健在,風雨定攸同?耐事心更熱,知變道不窮。宏文鹹一德,繞膝愛兒童。墾地川原闊,擁軍百萬雄。鄉心各老大,差喜面腴豐。 三月十三日晴 致徐瑞貞信 別久矣!每懷及家鄉,輒神馳左右,魚鱗無便,問候遂疎。然杖履優遊,老而彌健,早已于友朋處知之。昔譚瀏陽言革命未有不流血而成功者,流血請自我始。吾鄉姜、何正其人也!高風壯節,久恐失真,晚于衡、淩已有敘述,惟對夢周殉難經過,只得自傳聞,其少君亦尚未以詳情見告。左右熱腸古道又為夢周摯交,必知之悉而見之深,望抽暇以詳情示我!夢兄死已十四年,晚亦年屆六十,迄今不述,深恐負咎九原,朋輩多以此見督,左右亦諒有同感也。故鄉春景,此間視之不啻天上。甚盼珍攝,順頌潭禧。 三月十四日晴 前聞木老談:「司法是統治權之一,不可和行政分割的。資產階級民主的司法獨立,只是審判獨立,審判前的檢察階段,檢察官是代表國家,即代表政府;審判後政府又有特赦、減刑等權。」我過去不贊成司法全獨立,持論沒體察到此。專門知識不足,立論不免外行。 「從政治家說的大話走到一樁小事情,中間還隔著很長的道路。」(高爾基)大話定要體現到每個具體的小事情,才不落空;大話必須待各個具體的小事情來證實,來補充,才有實用。會說大話的不一定做得了小事情;不去做小事情,就不是真能瞭解自己所說的大話。黨的一切決定與指示,傳達到支部與小組,不止是傳達而已,懂得意義而已,而是要把所有的意義,變為各支部小組的具體事實,即具體的小事情。要有這一變,而後黨的文件不是具文,党的傳達不是故事。把說的變成做的,要相當過程,且是永遠的過程。把書上說的大道理和自己做的小事情對照一下,那些對?發揚;那些不對,糾正,這是一個過程——理論聯繫到實際的過程。日常發生的事件,個人受到環境支配或內心衝動所做的事件,隨時檢討、批評、糾正,這又是一過程——實際聯繫到理論的過程。所謂聯繫,並不是套公式。大話到小事情,大話是指導,不是教條,小事情合乎大話,小事情才不是盲動,不是偶然。為要使大話能走到小事情,應該抓住要緊的小事情,徹底幹好,幹好一件可推動各件,教好一人可推動他人。不幹小事情,大話是空的,包辦件件小事情,不可能也不必。我們的毛病是在得過且過,提頭而不徹尾,只管下種,不管收穫;或則道理都懂,卻不肯從身邊的本機關的小事做起,以至永久停留在大話上,大話不是向小事情靠攏而是離開。(同永清談話後記) 三月十五日晴 複《解放日報》信,說《一得書》暫不擬續,現寫的隨筆無發表價值。 沉默是好的,太沉默又不好。 偕林老去看毛主席。晚看電影——《南泥灣九旅屯田》。 三月十六日晴 上午司法研究會開會,討論複審與複判問題。 十二日《解放日報》四版:「……他(孟慶成)說:因為給兄弟問下媳婦,花了三石糧食、二頭牛、七坰川地、半坰稻地、五千元法幣……」有這樣貴的老婆嗎?俟問。 國仁同志問試帖詩,我舉一遊戲詩,一人題《出恭》,說我的詩初唐盛唐試帖均備。「大風吹屁股,冷氣逼膀胱。」(此初唐也)「板窄尿流急,坑深糞落遲」(此盛唐也)。「七條原婦律(韻出字),四品受夫封(韻恭字)」此試帖也。即此可想試帖詩的作法。 三月十七日晴 偕伯渠同志至川口休養,窯洞尚寂靜,但無樹木,空氣中仍有塵味。秀山同志先在此。 道德的內容是階級,修養的內容是鬥爭,好壞的標準是客觀考驗,不能有超階級的道德。離開鬥爭無所謂修養。有利於革命,群眾感到你是好,那你就真好。 三月十八日陰微風 新語:「圪揪在驢塔兒」(圪揪:蹲的意思)「難民編成之唐將班子,換工班子」十七日報第二版,「唐將」二字候問。 昨夜睡足十小時,早起猶不舒服,似乎空氣燥甚。今天頗覺好些。休養要揀好地方。去年春在棗園住了幾天,範亭告我梨花開時狀,他有句:「百樹豔梨開老幹,半園枯柳發新枝。」惜我去已在梨花開後,補題聯:「風雪漫天仍作客,梨花滿地不開門」(集內)。夏至南泥灣休養所住了幾天,那裡樹木多,無塵,頗有南方風景。範亭有句:「山靜如太古,日長似小年」,頗切休養況味。川口比上兩地差多了,避囂而已。率成一律:疏柳影初綠(河畔幾株柳樹,望之有綠意),荒崖色暗殷(窯在溝裡,面崖)。窗迎黃日暖(微風揚塵,日黃色),門聽濁流潺(延水流溝外)。地是鬧中靜,人偷忙裡閑。六時眠食穩,且喜俗情刪。 延長一區群眾送區長張炳成匾:「處事如秤」,語甚新穎。(三月十六日報) 三月十九日晴 上午爬窯後小山,歸脈搏九十。 秀山同志頂禿已久,在高幹會發言,甚有休養,昨問之,年才三十二。未易才也,宜轉地休養,使身體早複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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