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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自訟》


  延安雅風運動,曾在一些部門出現了「殘酷鬥爭,無情打擊」的「左」傾錯誤,謝老在自己負責的單位裡,抵制了這一錯誤,保護了不少好同志。他總是從實際出發,從思想教育出發,不是從整人出發。他強調指出:由於不正之風,產生不正之果,看清不正之果,更能認清不正之風。不論批評別人或反省自己都不是給人看,而是為了檢討本部門工作及每個同志的工作與思想,發揚其成績,糾正其錯誤,鞏固黨內的團結,創造正確作風。他嚴於解剖別人,更嚴於解剖自己。

  一九四三年四月的一天,伍修權夫婦來看謝老,王定國要留他們倆吃午飯,於是他們有機會在一起暢談一場。他們回顧了當年在蘭州八路軍辦事處時期,為了聯合抗日,廣泛開展統一戰線,實行「團結、鬥爭」的方針,使革命形勢有利於我們的黨的工作的開展。他們認為,在當前的延安,同樣應該採取這個方針,而不能只搞鬥爭,不搞團結。謝老說:「毛澤東同志講得有理、有利、有節,劉少奇同志將鬥理、鬥力、鬥法,這都是團結中的鬥爭,以鬥爭求團結的規律。」他還饒有風趣的說:「團結中的鬥爭要大方,要有充分的道理。小脾氣眼辦不成大事,道理不高出人一層,不能叫人心折。」伍修權很贊成他的看法。於是,謝老又將自己的一個想法講給伍修權聽。他說:通過這次大整風,我想來個「總檢討」。今年滿六十歲了,六十年是怎麼走過來的,走的怎麼樣,應該檢討一下子。他為自己的「總檢討」想了個題目,叫《六個自訟》。

  林老生日時,謝老寫了一首賀壽詩。詩中說:

  節厲孤松直,心空萬馬雄。
  人生貴有志,吾道不終窮。

  他向林老又談了《六十自訟》的想法。林伯渠給他的和詩中寫道:

  崎嶇猶健在,風雨定攸同。
  耐事心更熱,知變道不窮。

  一天,他倆去看毛主席,謝老向毛主席談了自己在整風運動中的收穫和看法。毛主席說他的看法是有道理的。

  不久,謝老和林老到幾十裡外的川口去休養。這裡是延安縣政府的所在地,地處兩山之間的小川道,雖然缺少樹木,但也還寂靜。一連八孔石面土窯洞,整齊、寬敞、明亮。他倆各居一室。謝老就在這裡寫作著他的《六十自訟》。他想起一句古話:「俯而讀,仰而思」,即「上半夜想自己,下半夜想別人」。經過幾個月的反復醞釀,於五一勞動節這天,完成了《六十自訟》的文稿。他追溯了自己所經歷的六十個春秋的艱苦歲月,自謙地感到:「站在今天的我,來檢查我過去的六十年,很榮幸,也很慚愧。」榮幸的是生在中國的歷史大轉折點,由一個自由民主派的人走到無產階級革命,做了最前進的共產黨黨員,受到党的薰陶,難道這不是人生幸事嗎?而慚愧的是,革命要求自己貢獻一切,要求自己盡一切可能,而貢獻的卻太渺小,沒有出色的建樹。所以,在這「行年五十當知四十九年之非」之鑒,而自己卻「行年六十,也應該設法彌補五十九年以前的缺點,能夠對黨有較多的貢獻。」這就是謝老六十年的「總檢討」,也是他參加延安整風運動的實際收穫。他期望每個人都能得到這樣的實際效果,而不是「為反省而反省」,更不是「殘酷鬥爭,無情打擊」,這些是他最為反感和極力抵制的。他在後來回憶起整風運動的情景時說,司馬光說過:「生平所為皆可對人言」。他認為反省是自己內心的事,人家不知道的,不是為著反出來給人看,而是反出來改正自己。這與指出一件事實要人『招供』不同,那是承認,不是反省。因此,他嚴肅指出:「強迫人反省,強迫人作普遍的反省,是不適當的。」

  謝老對於教條主義和宗派主義者,從理論到實踐,給予深刻的批判和無情的嘲諷。他認為,這種人常常連普通人情都不懂,人情是屬￿感性的,但理性必須由感性洗煉而得,離開當前的感性的理性是沒有的,否則,那就是教條,害死人的。他嘲諷這種人,就象《儒林外史》上強迫女兒死節的王老先生,他那「一陣傷心起來」是合於感性的理性透露,然而「他終被一種傳統的所謂理性蒙住,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來」。他指出,有的人故裝著道學面孔,來抹煞人情之常,其實「凡是之不盡人情者,鮮不為大奸忒。」他批評說,一搞肅反,就殺自己人,由黨內鬥爭走向黨外鬥爭。但一按平常道理,誰都可以知道的,他談到教條主義的危害時說:有些人動不動抓一頂教條大帽子壓在人的頭上,使人不敢說,也壓在自己的頭上,不再去想。這個害,不少同志還沒感覺到,因此對這些人說的話,我們應該勇於懷疑,要弄得很清楚,才能當真的信。要傾聽懷疑的話,從那裡發現東西。有的人開口「思想」,閉口「立場」,而不能舉出任何實際的東西,加以分析,結果「永遠說不通,也永遠搞不好。」

  謝老早在延安整風運動期間,即提出了「安」的問題。他曾說:邊區人民不怕苦,只求安一點。但是,這個「安」不容易,「都安」,更不容易。只有大家都感到切身碰到的事情很合理,才算都「安」。而這必須要求執行上要「銖兩悉稱」,能劑于平,要求執行的人要全無偏倚,考慮周到。他在整風運動的後期,講到經驗教訓時說:對於某些人,經驗不一定能教訓人,能把經驗融化,才能取得教訓。他還特別強調指出,通過這次整風運動,應該懂得做一個真正的人要勇敢,敢於在某一時期提出人所不敢說的話。他認為,高明與幼稚是錯綜複雜的,不是很有距離的。不高明,便幼稚;此事高明,彼事幼稚;一時高明,長時幼稚。這是我們常遇到的現象。而且,認錯是不易的,要有勇,要無歪心。他還認為,在一個高潮時,能冷靜考慮,不為所速,很不易。然而必能把握此,才能不鬧亂子,鮮後悔。其實,要做到這點,也並不難,只要能運用常理推測,就可以正確對待的。大凡過「左」或過右,事後推究,都是不合乎一般情理之常。往往運動一起,必然「左」傾,而且會把特務估計過大,所以就指出防止逼供信,要分清是非輕重。他還沉痛地追憶了湘鄂西肅反時濫殺同志的情景。

  謝老完成《六十自訟》文稿後的一天,就是他的六十壽辰。這天,邊區政府和參議會聯合舉行了慶祝茶會。在祝壽會上講話的有李鼎銘、李卓然、續范亭、徐特立、羅邁(李維漢)、柳湜、李丹生等。茶會上,大家熱烈地談論著《六十自訟》的深刻意義和對人們的啟示。

  林老也送來一首六十壽詩:

  不分農曆與新曆,花甲欣逢屬四三。
  羞稱作家鄉特筆,是真壽者自宜男。
  看花眼似隔雲霧,止水心如老一龕。
  我欲問公何能爾,四三決定已深諳。

  林老這首詩被傳到在敵區重慶工作的董必武那裡。董老看到後,忽然想起謝老已經六十歲了!這時,謝老生日已過去兩個月了。為了表達一片心意,董老從千里之外給謝老寄來一首補壽詩:

  曾讀林公賀壽詞,我來補祝又嫌遲。
  傳家絕業詩千首,報國多方筆一枝。
  屢有文章警海內,從無渣滓擾襟期。
  流年算已周花甲,好學深思老不疲。

  《六十自訟》洋溢著真摯的感情,包含著豐富的經驗,貫徹全篇的靈魂就是延安精神,實事求是的精神。幾十年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經驗表明,凡是繼承與發揚實事求是的延安精神時,我們的事業就興旺發達,否則,我們的事業就飽受危難。謝老不但在延安時是延安精神的力行者,傳播者,而是終生如此,不改初衷,把實事求是精神貫徹到各個方面,孜孜不息,死而後已。後來者可以為我們有這樣一位大興延安作風的老前輩、一位實事求是的楷模而自豪,因為他值得後來者仿效、發揚,而這種仿效和發揚,足以把我們的革命事業卓有成效地推向光輝燦爛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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