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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黨外人士交朋友


  團結黨外人士共同抗日,這是建設和鞏固「三三制」政權的關鍵所在。謝老在他的日記中記著毛主席說過的話:不能團結黨外人士,不算共產黨員;共產黨有無存在的必要,在能否團結黨外人士。還說,對黨外人士要「講真話,不裝,不吹」。謝覺哉對待黨外人士態度,就遵循著這些原則。他對黨外人士以誠相待,熱情相處,克己助人,關懷備至,時時處處體現著我黨博大胸懷。為此,他也曾受到極左思潮的攻擊和排斥。康生從延安到北京,就曾經幾次講過「謝老是老右傾」,誰是誰非,歷史已經作出了最公正的判斷。

  一九四一年秋,為了工作方便,謝老遷居到參議室禮堂上邊的山坡上。這裡將一排土窯洞用土牆隔成幾個小院。謝老住在靠南邊左角的一孔。窯洞裡,中間用紙隔開,內頂放張木板,窗口是個小木桌。窯的後角是條通道,通到右邊的作為臥室的窯洞。窯的地面都是土的,為了防潮濕,謝老抽空從山下揀來碎磚塊,親手一塊一塊拼成磚地,這在當時來說算是相當講究的了。從這個窯洞門口俯視山腳下,便是參議會禮堂的屋頂全貌。要到禮堂和邊區政府辦公室去的話,得沿著又窄又陡的土坡路,拐兩個彎才能到達。謝老從這時起,便日日月月跋涉在這條山坡上。在這個新居裡,他常常同黨內許多同志縱談現狀、籌劃未來;也同許多黨外朋友促膝談心,共商政事。李鼎銘,安文欽、李丹生、續范亭、賀連成,霍子樂、霍祝三等許多知名人士,都是他這孔小窯洞、土炕上的常客。

  一九四二年二月,二屆參議會閉幕之後,謝老拖著疲勞的身子,處理完會議的收尾事宜,又完成了幾篇論述各級民意機關的性質及其如何工作的文章。五月下旬至六月中旬,他又以邊區黨團書記之職,搞調查研究和組織學習,天天忙到深夜。由於過於勞累,本來多病的身體實在不能再支持了。中央決定,要謝老再次休養。

  這年六月二十八日,謝老來到棗園。棗園,位於延安城西北的山腳下,依山傍水,林木茂密,頗有幾分景色,夏季更為宜人。一排排窯洞,依地形高低,分佈在山腰和溝穀間。其中有幾座後建的瓦房,在果林中隱約可見。這裡,從一九四三年春季後,便是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等中央領導人居住的地方。

  謝老同續范亭先生是知交。一天,棗園梨花如雪,謝老同任弼時、王震、李富春等一起賞花。這時,名震中外的抗日民主戰士續范亭,順口吟了他作的兩句詩:「百樹豔梨開老幹,半園枯柳發新枝。」謝老正在讚賞續老詩句甚好,大家卻要謝老為「延園」作副對聯,謝老沉思了一陣,卻只想出一個下聯:「梨花滿地不開門」。一時還想不出一句確切的上聯。夜裡躺在炕上,仍在想著這聯,忽然想到吳敬梓詞中似有「風雪漫天仍作客」之句,可作「梨花滿地不開門」之對。他解釋說:「梨花滿地不開門」,是言其靜,門也當然是園門或院門;「風雪漫天仍作客」,有些鄉思在裡面,也頗合乎我這個人。續範亭稱讚這幅對聯既是景物的描繪,也是心情的寫照。他與謝老是有同感的。

  續范亭剛到延安,謝老就在橋兒溝會見了他。續範亭在一首詩中讚揚謝老的品德說:

  識面最早是謝老,橋兒溝上初一遇。
  座中微笑秘不語,開口痛駡汪精衛。
  愛憎分明是本色,疾惡如仇不寬恕。
  先生理政務精敏,具體詳盡最可貴。
  身體力行三三制,把握政策與主義。
  我于先生印象深,最難忘者參議會。

  謝老與續範亭在棗園休養期間,早晚相伴,同桌用飯,早起作操,練八段錦,互相勉勵,益壽延年。七月一日這天,是中國共產黨成立二十一周年紀念日,邊區政府和參議會要召開慶祝大會,來人邀請謝老出席講話。他將他想要講的意思說給續範亭,要他提提意見。續範亭說:「王陽明臨死時,說『此心光光地』,可『光光地』是不易做到的。」謝老快活地說,「好,我今天去講的題目就叫《此心光光地》」。這天,謝老還為左權烈士寫了幅挽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續范亭看著謝老蒼勁秀麗的書法,緬懷烈士的英績,深情地說:「我們活著的人總想延年,但長生不老,不是永生不死,比較活得久一點,且到死時仍健康,即不老。」他隨手書贈謝老一首詩:

  每欲自殺不自殺,也想殺人羞殺人。
  荊軻計左屈原小,魯迅文章百萬兵。

  謝老看了續範亭的詩說:「魯迅先生說,『我也常想到自殺,也常想殺人,然而卻都不實行。』續先生是自殺過的③。那時,您對當局是痛恨極了,對革命前途是漆黑一團,想不出辦法,只好自殺在中山陵前,希望以自己的血刺激那自命繼續中山者的天良。然而,現在續先生不願死了,而且很想把自殺過的衰弱身軀,多活幾年。」

  謝老感傷地接著說:「你如當時左手用刀(據說自殺要用左手,用右手常常殺不死),也許死了,效力如何?也許被反革命利用做幌子,假惺惺哭悼一回,反正你自己不能說話了。」

  續范亭聽了謝老這番肺腑之言,甚為感動。他說:「那時我正沉溺佛學。如果做得了前進的革命理論,就不會這樣。」

  七月三日,他們又在一起散步,忽然有人將一封信遞到謝老手中,打開一看,是林老寫來的。信中說,「七七」過後,朱總司令講將去南泥灣休養,約謝老和續範亭同去。看完信,他倆由衷地笑了。

  七月間,林伯渠、謝覺哉、續范亭陪同朱老總來到南泥灣休養。在一座兩層高的小紅磚樓裡,謝覺哉和續範亭住在樓下的一個套間裡。在這裡,他們結下了更深的情誼。每日間,學馬列,論抗日,吟詩詞,無所不談,無所不議。有天午後,他倆沿著溝中的小路走著,路邊戰士們開荒耕種的莊稼,綠油油隨風飄動,山坡上樹木茂密,空氣格外新鮮。謝老和續范亭邊走、邊看、邊談。謝老說:「我離開江南已很多年了,今天倒享受著陝北的江南風光。您作首詩留念吧。」續範亭興致頗佳,沉思片刻吟道:「山靜如太古,日長似小年。」謝老說:「這頗切休養況味。」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十七日,是續範亭五十壽辰。這天上午,謝覺哉陪同鄧小平、林伯渠到光華農場續範亭休養的窯洞裡,向續範亭祝壽,吃壽酒。續範亭噙住熱淚,緊握謝覺哉手說:「您總忘不了我這個日子!又驚動鄧、林二位也來了。」謝覺哉風趣地說:「您不是講『的確看見共產黨是三頭六臂』④嗎?『三個頭』還會忘掉您的生日嘛!」他們談笑風生,親如兄弟。晚上他們回到邊區政府交際處,留鄧小平吃過晚飯看延安行政學院表演秧歌。吃飯中鄧小平說:蔣介石有打共的決心,但無打共的決策。謝覺哉將這句話寫在當天的日記裡。

  胡宗南進攻延安,謝老和續範亭都先後轉移到山西臨縣。這時,續範亭的肺病發作。在這轉戰途中,生活條件極其困難,他倆又不是住在一個村莊,但謝老三天兩頭都要徒步去看續範亭,幾乎每天都要知道續範亭的體溫下降或是上升。他聽說下降就高興,一聽上升就不快。直到續範亭逝世的前四天,他還特地請李鼎銘親自來給續範亭治病,竭盡心力,想要續範亭同他一起看到全國解放,看到新中國的誕生。然而,一九四七年八月十四日那天謝老聞知續範亭病危,便趕去探望。續范亭掙扎著緊握謝老的手說:「大處我看清了,我很樂觀,望各首長珍重!」謝老哽咽著說:「您放心養病吧!人民解放的日子快了,毛主席、朱總司令在前線都很健康,仗打得頂好,您放心養病吧!」這晚,謝老心情沉重地不能入睡,作詩一首,想待續範亭病情略有好轉時即送他一閱。不料未及送閱,續範亭便去世了,謝老至感悲痛。他含淚揮筆,將這首詩題于續範亭靈前:

  敝履形骸久自知,為群生故強支持。
  艱難百萬皈真理,愛智雙修見睿思。
  高瞻雲端清似鶴,留言榻左吼如獅。
  淩晨一握纏綿甚,兩眼明明氣屬絲。

  謝老挽靈送殯。他還代毛主席為續范亭寫了挽詞:

  為民族翻身,為階級翻身,事業垂成,公胡遽死。
  眼睛亮得很,骨頭硬得很,典型頓失,人盡含悲!

  九月二十六日,在敵機轟炸聲中,為續範亭舉行了追悼會。謝老在悼詞中追述了續范亭在延安說的話:「看得清,站得穩,抓得緊。」稱讚續范亭先生對於抗日大業看得清,緊要關頭站得穩,革命工作抓得緊。

  李鼎銘是陝甘寧邊區政府副主席,是陝北的知名士紳。謝老是邊區政府秘書長,後來是副參議長,對李鼎銘總是誠懇協助其工作,熱情關心其生活。既是同事,又是朋友。在撤離延安的過程中,他時刻關懷著李鼎銘的安全和生活,李鼎銘逝世後,在「左」的思想影響下,有人提出不開追悼會,但謝老堅持要開。他說:「毛主席說過,『今後我們的隊伍裡,不管死了誰,……只要他是做過一寫有益工作的,我們都會給他送葬,開追悼會。』」他還強調說:「不為李鼎銘開追悼會,我們還要不要『三三制』?」毛澤東很支持謝老的意見,並說:「開不開追悼會,你們定,但我是要送花圈的。」於是,由謝老負責籌備,為李鼎銘開了追悼會,使黨外人士深受感動。

  李丹生是邊區參議會參議員,也是陝北的一位知名人士。謝老和李丹生也是親密的朋友。他們常常一起談心作詩,互相勉勵。一九四二年八月二十九日,李丹生八十壽辰那天,謝老和王定國同去祝賀。他還寫了飽含情誼的賀詞,高度評價了李丹生的為人道德,以及他在「三三制」政權中的作用和貢獻。賀詞說:「有老人在,我們不能不興起,老人那裡有供我們取之不盡的學習榜樣。敬老尊賢,國之大典,……」他對黨外人士如此尊重,且謙遜地說:「齡少二十歲的我,很愧不如。」

  一九四五年七月三日,李丹生逝世了。他在彌留之際,將兩個不滿十歲的小女兒叫到病床前,緊握謝老的手說:「她倆是我的女兒,也是您的女兒。我死後就交托您了!」謝老含淚答道:「您放心吧,她們會長大成人的!」在追悼會上,謝老沉痛地講述了李丹生的事略和他臨終的囑託。此後,李丹生的女兒春香和春先兩姊妹就生活在謝老家裡。謝老和王定國對待她倆就象親生女兒一樣照管。在撤離延安的征途上,他們竭盡心力,不使這倆姊妹受到委屈。全國解放後,原給謝老做過秘書的吳縑,為了減輕謝老的勞累,將小女兒春先帶去濟南由她照管,春香仍留在謝老身邊,一直到大學畢業,成了家才獨立生活。

  安文欽是邊區參議會副參議長,是黨外人士。一九四七年土改運動極「左」錯誤盛行時期,有些人提出要撤銷安文欽的副議長職務,交群眾鬥爭。這時,謝老正在米脂縣楊家溝參加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他得知這個消息後,極力反對。他對毛主席說:「安文欽是副參議長,要撤得召開參議會全體會議才行。」他又強調說:「也不能交群眾鬥,一鬥就打,一打就死,我們怎麼向黨外人士交代?」他指出:「這是有關統一戰線和『三三制』的政治影響問題,不是安文欽一個人的問題。」毛主席贊成謝老的意見,說:「不能撤,也不能鬥!」謝老堅定地捍衛了黨的統戰政策,贏得了黨內外的稱讚。安文欽在臨逝世前,贈言給謝老說:

  享耆年六十三齡,代表輿論,贏得士農曰善,工商曰善,僚屬曰善。
  舉邊區數百萬戶,共祝公壽,的是富貴中人,儒雅中人,神仙中人。

  這就是黨外人士對謝老的情感和評價。謝老不僅重視與黨外高級人士交朋友,搞好團結,而且對於普通的黨外群眾,也很注意團結他們,聯繫他們。他每居住在一個地方,對周圍的住戶群眾,都能主動上門拜訪,瞭解他們的家庭情況,掌握他們的思想情況和困難問題,和他們談心,相互瞭解,建立感情。所有他在延安所處過的鄰居,都和他們全家大小有著深厚的情感,象親戚一樣互相往來。他在南關邊區參議會旁邊居住的時候,每逢過年過節,周圍的群眾都來向他拜年祝賀,還送些民間小禮品以作紀念。每年春節期間,群眾組織的秧歌隊、高蹺隊,一隊接一隊來到他居住的院內,給他表演節目,請他到他們家吃年飯,共度節日。他的鄰居有一家是富農成份,起初還不敢和他接近,怕說階級路線不清。謝老發覺後,便主動到這個富農家裡去談心,給他們一家大小講革命道理和黨的政策,並同他家與其他鄰居一視同仁地來往,從而消除了這家人的顧慮,年節之日也一起同大家來向謝老拜年祝賀,謝老也到他家去吃年飯。這家人感動地說:「要不是謝老和我們住鄰家,我們和共產黨隔的這道牆還拆不掉哩!」所以,謝老對黨外人士的團結友愛,對普通群眾的親密聯繫,真正以實際行動起到了黨和人民之間的橋樑作用,增強了黨外人士和群眾對黨的信賴。

  ③ 續范亭當年在南京中山陵前剖腹自殺,以示抗日決心,但被救未死。

  ④ 續范亭在延安的一次會議上講話中說,外面人形容共產黨人是「三頭六臂」(意即神出鬼沒,不好對付),他來邊區三年,的確看見共產黨是三頭六臂,三頭即槍頭、鋤頭、筆頭;六臂即兩個臂打仗,兩個臂生產,兩個臂寫文作畫,還拿漢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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