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謝覺哉 > 謝覺哉傳 | 上頁 下頁
主編《紅旗》和《上海報》


  第五章 從上海到洪湖蘇區

  主編《紅旗》和《上海報》

  一九二七年冬,覺哉到了武漢,即同先期從長沙來到武漢的徐特立一起編印中共湖北省委辦的《大江》報。《大江》報原是鉛印四開報,後改為八開的油印小報,主要內容是宣傳革命形勢和任務。

  當時,汪精衛同蔣介石同流合污,摧殘革命,武漢一片白色恐怖。一天,夏明翰找到謝覺哉的住所,對他說:「省委機關多被破獲,許多同志不知下落,我每天在街上亂走,望碰見人。」覺哉十分關心他的安全,問他:

  「住在哪裡?」

  「東方旅舍。」

  「東方穩便嗎?」

  「有一個茶房是裕泰的,他認識我,他說住在他那裡只管放心」。夏明翰回答。

  裕泰是省委分設機關,早幾天,已被敵人破壞了,明翰不知道。覺哉馬上說:「危險,趕快搬!」夏明翰說,「是的,我正在計劃搬。」他問熊瑾玎、徐特立住在哪裡,覺哉告訴了他。翌日,覺哉至瑾玎處等他不見來,第二天又去等,周酉村說:「今早殺了人,口號喊得很響。」覺哉心裡大驚。第三天看報,槍斃了一批共產黨員,頭一名即夏明翰同志。覺哉不禁愴然歎息:「多麼可惜呵!」

  不久,謝覺哉來到上海,中央決定由他主編黨中央機關刊物《紅旗》。

  在這之前,覺哉有一次秘密的瀋陽之行。這次組織上交給他一個特殊任務,要他作為中央代表到瀋陽接收地下省委。但是,這個任務沒有能夠完成。因為地下省委被破壞了。但卻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收穫:在瀋陽一家日文書店裡,他買到了一本日文版《列寧主義十二講》。覺哉後來回憶說,他買到這本書後,當時頗有「如獲至寶」之感。他不懂日文,依靠同時買到的一本《日漢詞典》,硬是把這本書啃懂子。讀這本書是覺哉在思想上的一次飛躍,他認識到大革命失敗的原因,主要是沒有掌握槍桿子,沒有政權。後來他不止一次地說:「大革命時,我雖然認識了黨,準備以身殉黨的事業,但對馬克思主義一點不知道。失敗了,不知道怎樣失敗的。路沒有錯,要革命、革命能成功,是肯定的,怎麼革法,就很模糊。讀了《馬列主義十二講》,才知道原來有這麼一些道理,中國大革命失敗的經過,列寧同志似乎早已預見到了。為什麼這樣的書,中國見不到一本?!」①

  通過對這本書的學習,覺哉的馬列主義水平提高了一大步。由於結合實際學習,這才真正領悟了馬克思主義的許多道理。後來,他辦報刊時就是宣傳這些道理,以揭露和打倒國民黨反動政權為目的,高屋建瓴,把報刊辦得鮮明有力。

  《紅旗》是當時的黨中央機關刊物。由黨中央宣傳部具體領導,為了解決《紅旗》出版發行中的一些具體問題,覺哉決定去找中央出版部負責人毛澤民。②

  幾天後的一個上午,覺哉身穿藍布馬甲,腳穿一雙家裡做的布鞋,來到了上海大通裡的一棟普通三層樓房前。他輕輕地敲門,開門的是位女青年。個子不高,樸素大方,但從她的臉上卻看不出明顯的表情。

  「你找誰?」

  「這裡有一位姓楊的先生嗎?」覺哉用一口較重的湖南話問。

  「你貴姓?」

  「我姓謝,是楊先生的老鄉。」

  「啊!」女主人似乎馬上明白了,臉上露出甜甜的笑意。

  「我叫錢希均,楊先生有事外出了,要到十二點半才能回來,有什麼事我可以轉告。先進屋吧!」

  在特務、密探橫行的恐怖歲月裡,尋找一個自己的同志要冒多少風險啊!覺哉和錢希均的心裡都踏實了。

  這裡就是中共中央發行部的秘密機關。這位叫錢希均的女青年是毛澤民新婚不久的妻子,「楊先生」就是毛澤民。她是中央的交通。覺哉主編《紅旗》的事,錢希均前幾天在去機關時,中央組織部長周恩來曾當面交待她,要轉告毛澤民同志:有一個從湖南來的姓謝的老同志,很有辦報經驗,要到出版部談有關《紅旗》的出版問題。並談到有關他的住房問題、聯絡問題、出版計劃,都由毛澤民考慮辦理。

  覺哉進屋坐下,他們很快就認真地交談起來。覺哉說,這次來上海,中央分配他的任務是恢復《紅旗》的正常發行工作,他想瞭解—下《紅旗》目前的發行情況以及存在的問題。他說他設想了一個方案,準備每月出版兩期,月中和月初出版,不知印刷上的工作能否忙得過來。稿子由他負責寫,但每期要求校對三次,初校和複校由工廠負責,最後的清樣由他最後校定。他還詢問了國民黨的「郵檢」情況等等。錢希均當即回答了她所知道的情況,同時不由得暗暗敬佩這位老同志的負責態度和細心精神。

  中午,毛澤民回來了。毛澤民是毛澤東的大弟,和毛澤東十分相象,魁梧高大的身材,長方形臉龐,寬闊的前額,—雙智慧的大眼。他們已經是老相識了,—九二四年同在毛澤東創辦的自修大學任教。這次見面,患難相逢,兩人高興得擁抱起來。

  「你總算活下來了!」—陣沉默而後,毛澤民才問第—句話。

  「革命沒成功,死不得啊!」覺哉以幽默而又輕鬆的口氣回答。

  毛澤民叫錢希均多弄點湖南家鄉菜招待客人。他外衣沒脫,就把覺哉拉到桌邊,親熱地攀談起來。

  覺哉介紹了自己幾經周折,輾轉尋找黨組織的情景,「馬日事變」以後,他和長沙某秘密印刷廠的一個叫鄭伯翔的工人一道離開長沙,鄭年輕,他化裝成鄭的母舅,在鄭家住了—段,又住到鄭的一位柳姓親戚家。介紹到這,,覺戰插了一段寄居柳家的插曲:柳家主人是個秀才,自稱善相。他說據他觀察中國不象做亡國奴的樣子。這位柳先生按著還相了他,說:「你不曉得發財,兄弟命差,有兄弟也得不到幫助,不會遭危險,壽可至六十四歲。」

  「難怪你死不了,原來你還沒到死的時候!」毛澤民又一陣爽的笑聲。

  覺哉繼續談到「馬日事變」兩個月後,也就是中央「八·七」 會議以後,他秘密回到長沙,情況一點也沒有好轉。當時,中央改組了湖南省委,由彭公達任省委書記,毛澤東以特派員身份回湖南領導秋收起義。毛澤東於八月十二日來到長沙,省委於八月十六日在北門外沈家大屋召開了一次秘密會議,夏明翰、易禮容和他都參加了,會議討論了武裝鬥爭問題。會後,毛澤東提醒大家:這麼多人住在一起,敵人來了,會一網打盡。毛澤東當晚搭車去安源,覺哉立即轉移到另一朋友家。由於敵人搜捕很緊,只好離開長沙。後又談到夏明翰犧牲的情況,覺哉沉重地說:「明翰是因叛徒出賣,不幸犧牲的。」

  毛澤民深有感慨地說;「是啊,革命的道路是艱難曲折的,我們過去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今後可能還有彎路,但是要儘量少走一些。」

  接著,他們討論了出版《紅旗》的一些具體問題。從此,覺哉開始致力於《紅旗》的主編工作。

  《紅旗》為了發行方便,開始是刊物型的,後來才改為四開報紙型的。每月出版兩期,任務極其繁重。而在當時的險惡環境下,又不允許有很多人做採訪和編輯工作。採訪、編輯、校對都是他,他一個人就等於編輯部。毛澤民夫婦在法租界給他找了一間不大的房間,除了一張桌子、一把籐椅外,幾乎沒有什麼東西。

  他每週把選題計劃送給毛澤民看,但不去印刷廠,以免暴露身份。為了使文章能有的放矢,深入淺出,讓工人看懂,他經常到工人群眾中採訪。錢希均在後來的一篇回憶錄中介紹了覺哉當時的工作情景:「我常常到他那裡去取稿子和送審校樣,總是見他伏在桌子上寫東西或看書,有時忙得連做飯的時間也沒有,肚子實在餓了才到馬路上去吃碗『陽春麵』(即清湯麵),或買兩個小麵包帶回家來吃。他自己過得很簡樸,卻很關心印刷工人的生活。每次我去工廠,他都要詢問這些事,要我一定想辦法把工人同志們的生活安排好,多組織他們學習,加強保密工作,要防止特務的破壞和國民黨當局的搜查。他經常把瞭解到的敵情告訴我們,提醒我們警惕,以保證印刷廠的安全和《紅旗》的正常出版。凡是和謝老在—起工作的同志,都被他那種忘我的精神所感動。」

  由於覺哉的努力,一九二八年十一月二十日,《紅旗》開始和廣大群眾見面了,覺哉除編輯稿件外,還親自撰寫了很多重要文章。如《國民黨的國防》、《國民黨與鴉片煙》、《國民黨之所謂對日交涉》、《國民黨的屠殺成績》、《立法院與秦始皇》、《錢也要,命也要》等等。這些文章除揭露帝國主義的侵略罪行外,更大量的是抨擊國民黨背叛革命的無恥罪行。揭露國民黨對外賣國、對內壓迫人民的反動政策,並鼓動人民起來打倒國民黨,建立工農自己的政權。文章內容豐富,樸素易懂,以小見大,擊中要害,很富於戰鬥性,在廣人群眾中引起了強烈的反響。

  —九三〇年初,黨中央決定創辦秘密出版公開發行的《上海報》、這是一種四開的報紙,報社設在滬東膠州路的一棟小洋房裡。覺哉被調到了這裡。《上海報》的主編是李求實。覺哉擔負了極其重要的日常組織領導工作。報社一共六個人,除覺哉外都是二十多歲的青年,他們稱覺哉為「阿叔」,以此作為掩護。

  這張報紙創刊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改了六次名。轉入秘密發行後,送報人及特務員先後被捕的有十人,判刑最重的為八年徒刑,最輕的也有數月。賣報人先後被捕的有八十多人,最多的罰三十元,監禁兩周,最少亦罰五元。一發現賣《上海報》的,反動派走狗上去就是毒打一頓,有的被打得奄奄一息。謝覺哉也曾險遭逮捕。一天,組織上通知他到南京路參加一次遊行示威,並分配了他擔負散發傳單的任務。他帶著一包傳單按時到達南京路,在先施公司附近走來走去,沒有看見一個熟人,街上行人似乎比以往多了一點,他正在留神觀察周圍環境,忽然聽到一聲爆竹聲響,人群中立刻響起一片口號聲,傳單象雪片似的撒落在馬路邊和人行道上。他趁機想立即行動,猛然有人抓住他後面的衣領,一把搶去了腋下那包尚未來得及散發的傳單。他被捕了,押到巡捕房後,偵探審問:

  「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教書的。」覺哉鎮靜地回答。

  「教什麼書?」

  「教『人之初』,教『百家姓』,『教孔子、孟子。」

  偵探要覺哉背誦幾段孔孟的書聽聽。覺哉這時不慌不忙地大聲唱起來,儼然象個教私塾的老學究。

  偵探繼續審問,

  「你知不知道共產黨?」

  「知道,共產黨就是國民黨。」

  「這是誰說的?」

  「是孫中山在三民主義上說的。」

  偵探又指著那包傳單質問覺哉:「這些東西哪裡來的?」

  「是馬路上揀來的,我看這樣好的紙丟了可惜,拿回去給學生練字,填紅。」覺哉回答。

  偵探半信半疑,給覺哉一支鉛筆,要他寫個名字看看。覺哉接過鉛筆,象握毛筆那樣東寫西畫,好久也沒有寫出一個像樣的字來,反倒把紙劃破了。偵探等急了,一把奪過鉛筆,在他屁股上踢了—腳,大聲吼道:「給我滾出去!」就這樣,覺哉從從容容、不緊不慢走出了老閘巡捕房。

  《上海報》處境這樣困難,但仍是封了辦,辦了封,再封再辦。所以能堅持下去,主要是有廣大工人、群眾的支持。這張報雖是四開小報日刊,但卻宣傳了許多重要內容,及時反映了城市工人鬥爭,大膽揭露了國民黨的暴政;經常報導紅軍武裝鬥爭消息等等。

  《上海報》當時在群眾中的影響是很大的,起到黨報不僅是集體的宣傳者與鼓動者的作用,同時又是一種集體組織者的作用。正如一九三〇年三月二十六日《紅旗》第十七期所指出的:「我們的《上海報》成了上海工人階級之唯一的讀物,成了上海群眾中的權威,久已使上海統治階級嚇得發抖。在發行方面雖然受盡了最艱苦的壓迫,但終於不能阻止我們《上海報》的發展。」

  一九三〇年八月,《紅旗》與《上海報》合併,定名《紅旗日報》。

  第二年,覺哉調上海互濟會,繼續做黨的秘密宣傳工作。

  ① 1941年4月13 日《自傳》。
  ② 以下所寫具體會見過程,參見錢希均所寫《不朽的老戰士》一文,載《懷念謝覺哉同志》一書湖南人民山版社1980午5月版。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