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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秦漢底道家(2)


  乙 《淮南子》及陰陽五行說

  淮南子劉安是漢高祖底孫,父為淮南厲王劉長。文帝封安於淮南,使襲文爵。安好讀書、鼓琴,不喜田獵,得百姓愛戴;又廣延賓客,招致方術之士數千人。其中以蘇飛、李尚、左吳、田由、雷被、毛被、伍被、晉昌八人為最著。這八人又稱八公,今安徽壽縣底八公山,《水經注·肥水》說山上有劉安廟,廟中有安及八士底像,廟前有碑,為齊永明十年所建。八公之外,還有大山、小山之徒。劉安與諸人講論道德,總統仁義,而著《鴻烈解》。書底主旨近於老子底淡泊無為,蹈虛守靜。號為「鴻烈」,鴻是大,烈是明底意思,劉向校定,名之為《淮南》。《漢書》說淮南王有《內書》二十一篇,外書三十三篇,《中書》八卷。《外書》與《中書》已亡,今存《內書》二十一篇。這書與《莊子》有密切關係,今本《莊子》底纂集或者也是成于劉安賓客底手。《淮南》卷末底《要略》把全書各篇底大意總括起來說明其內容。現在把各篇底要旨抄錄在底下。

  《原道》者:盧牟六合,混沌萬物,象太一之容,測窈冥之深,以翔虛無之軫;托小以苞大,守約以治廣,使人知先後之禍福,動靜之利害,誠通其志,浩然可以大觀矣。欲一言而寤,則尊天而保真;欲再言而通,則賤物而貴身;欲參言而究,則外物而反情。執其大指以內洽五藏,瀸濇肌膚,被服法則,而與之終身,所以應待萬方,覽耦百變也。若轉丸掌中,足以自樂也。

  《俶真》者:窮逐始終之化,嬴埒有無之精,離別萬物之變,合同死生之形,使人遺物反己,審人仁義之間,通同異之理,觀至德之統,知變化之紀,說符元妙之中,通回造化之母也。

  《天文》者:所以和陰陽之氣,理日月之光,節開塞之時,列星辰之行,知逆順之變,避忌諱之殃,順時運之應,法五神之常,使人有以仰天承順而不亂其常者也。

  《地形》者:所以窮南北之修,極東西之廣,經山陵之形,區川谷之居,明萬物之主,知生類之眾,列山淵之數,規遠近之路,使人通回周備,不可動以物,不可驚以怪者也。

  《時則》者:所以上因天時,下盡地力,據度行當,合諸人則,形十二節,以為法式,終而複始,轉於無極,因循仿依,以知禍福,操舍開塞,各有龍忌,發號施令,以時教期,使君人者知所以從事。

  《覽冥》者:所以言至精之通九天也,至微之淪無形也;純粹之入至清也,昭昭之通冥冥也。乃始攬物引類,覽取撟掇,浸想宵類,物之可以喻意象形者,乃以穿通窘滯,決瀆壅塞,引人之意,系之無極。乃以明物類之感,同氣之應,陰陽之合,形埒之朕,所以令人遠視博見者也。

  《精神》者:所以原本人之所由生,而曉寤其形骸九竅取象與天合同,其血氣與雷霆風雨比類,其喜怒與晝宵寒暑並明。審死生之分,別同異之跡,節動靜之機,以反其性命之宗,所以使人愛養其精神,撫靜其魂魄,不以物易己,而堅守虛無之宅者也。

  《本經》者:所以明大聖之德,通維初之道,埒衰世古今之變,以褒先世之隆盛,而貶末世之曲政也。所以使人黜耳目之聰明,精神之感動,撙流遁之觀,節養性之和,分帝王之操,列小大之差者也。

  《主術》者:君人之事也,所以因作任督責,使群臣各盡其能也。明攝權操柄以制群下,提名責實,考之參伍,所以使人主秉數持要不妄喜怒也。其數直施正邪,外私而立公,使百官條通而輻輳,各務其業,人致其功,此主術之明也。

  《繆稱》者:破碎道德之論,差次仁義之分,略雜人間之事,總同乎神明之德,假像取耦,以相譬喻,斷短為節,以應小具,所以曲說攻論,應感而不匱者也。

  《齊俗》者:所以一群生之短修,同九夷之風氣,通古今之論,貫萬物之理,財制禮義之宜,擘畫人事之終始者也。

  《道應》者:攬掇遂事之蹤,追觀往古之跡,察禍福利害之反,考驗乎老莊之術,而以合得失之勢者也。

  《氾論》者:所以箴縷縩繺之間,攕 唲齵之郤也。接徑直施,以推本樸,而非見得失之變,利病之反,所以使人不妄沒於勢利,不誘惑於事態,有符曮晲,兼稽時勢之變,而與化推移者也。

  《詮言》者:所以譬類人事之指,解喻治亂之體也。差擇微言之眇,詮以至理之文,而補縫過失之闕者也。

  《兵略》者:所以明戰勝攻取之數,形機之勢,詐譎之變,體因循之道,操持後之論也。所以知戰陣分爭之非道不行也,知攻取堅守之非德不強也。誠明其意,進退左右無所失,擊危乘勢以為資,清靜以為常,避實就虛,若驅群羊,此所以言兵也。

  《說山》、《說林》者:所以竅窕穿鑿百事之壅遏,而通行貫扃萬物之窒塞者也。假譬取象,異類殊形,以領理人事之意,解墮結細,說捍搏囷,而以明事埒事者也。

  《人間》者:所以觀禍福之變,察利害之反,鑽脈得失之跡,標舉終始之壇也。分別百事之微,敷陳存亡之機,使人知禍之為福,亡之為得,成之為敗,利之為害也。誠喻至意,則有以傾側偃仰世俗之間而無傷乎讒賊螫毒者也。

  《修務》者:所以為人之於道未淹,味論未深,見其文辭,反之以清靜為常,恬淡為本,則懈墮分學,縱欲適情,欲以偷自佚而塞于大道也。今夫狂者無憂,聖人亦無憂;聖人無憂,和以德也;狂者無憂,不知禍福也。故通而無為也,與塞而無為也同,其無為則同,其所以無為則異。故為之浮稱流說其所以能聽,所以使學者孳孳以自幾也。

  《泰族》者:橫八極,能高崇,上明三光,下和水土,經古今之道,治倫理之序,總萬方之指而歸之一本,以經緯治道,紀綱王事。乃原心術,理性情,以館清平之靈,澄徹神明之精,以與天和相嬰薄,所以覽五帝三王,懷天氣,抱天心,執中含和,德形於內。以莙凝天地,發起陰陽,序四時,正流方,綏之斯寧,推之斯行。乃以陶冶萬物,遊化群生,唱而和,動而隨,四海之內一心同歸。故景星見,祥風至,黃龍下,鳳巢列樹,麟止郊野。德不內形,而行其法藉專用制度,神祇弗應,福祥不歸,四海不賓,兆民弗化,故德形於內,治之大本。此《鴻烈》之《泰族》也。

  以上是今本《鴻烈》底大意。說二十一篇,實際只二十篇,因為末篇《要略》不過是前二十篇底提要而已。《要略》在後段也說:「故著書二十篇,則天地之理究矣,人間之事接矣,帝王之道備矣。」這裡可以看出《淮南子》底內容很廣泛,幾乎是戰國至漢諸派思想底總匯。《天文訓》與《時則訓》主於陰陽家底學說。《地形訓》與形方家底說法。《主術訓》折衷法家、名家底見解。《繆稱訓》是儒家底,與子思底思想很相同。《修務訓》與《齊俗訓》取農家之言。《兵略訓》為兵家之言。以上幾篇與其它諸篇底中心思想為道家底。漢初一般道家多以黃老並稱,而《淮南》獨尊老莊,可以看這書是傳老莊思想底正宗。老莊並稱初見於《淮南子·要略訓》在《道應訓》上底話,而《道應訓》底內容又與《韓非》底《喻老》很相近,想是《道德經》古注底一種。在《淮南子》裡引證《道德經》及《莊子》為立論根據底地方很多,又可見作者是傳老莊思想底。《原道訓》底主張全出於《莊子》:其尊天保真,是莊子底根本學說;賤物貴身,是《在宥》等篇底意思;外物反情是刻意、繕性等篇底主張。綜觀《淮南》全書是以老莊思想為中心來折衷戰國以來諸家底學說,可以看為集漢代道家思想底大成。

  《淮南》最古的注有許慎及高誘二家。舊傳《道藏》本有許注羼入,但與高注相混,不易分明。陶方琦疑《原道》以次至《修務》十三篇底注多詳,《繆稱》以下八篇多略,詳者當是許、高注雜混在內,略者必系一家之言。宋蘇魏公《文集》內有《校淮南子》,題敘雲,《集賢》本卷末前賢題載云:許標其首,皆是閑詁,鴻烈之下,謂之記上;高題卷首,皆謂之《鴻烈解經》,《解經》之下,曰《高氏注》,每篇下皆曰訓,又分數篇為上下。此為二本不同處。《隋唐書·經籍志》記許慎注二十卷,高誘注二十一卷,《舊唐書》載《淮南商詁》二十一卷(商詁即間詁之訛),高誘注二十一卷,惟《宋史·藝文志》載許慎注二十一卷,高誘注十三卷。今《原道》以次有題篇者適十三篇,大概北宋時高注僅存此數,與蘇魏公所說高注十三篇相符,至於許注二十一卷,乃合高注而言,故知高注篇內必混入許氏殘注。故宋本及《道藏》本並題為漢太尉祭酒許慎記上,而《繆稱》以下八篇全無高注,只存許氏殘說,故注獨簡。陶氏本此以著《淮南許注異同詁》,今《淮南》校本以劉文典先生底《淮南鴻烈集解》為最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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