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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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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沒有這個印,我真看不出有什麼好處,洋宣比它還白咧。怎麼宮裡管事的老爺們也和我一樣不懂眼?」春桃雖然看了,卻不曉得那紙的值錢處在哪裡。 「懂眼?若是他們懂眼,咱們還能換一塊幾毛麼?」向高把紙接過去,仍舊和表章包在包袱裡。他笑著對春桃說:「我說,媳婦……」 春桃看了他一眼,說:「告訴你別管我叫媳婦。」 向高沒理會她,直說:「可巧你也早回家。買賣想是不錯。」 「早晨又買了像昨天那樣的一簍。」 「你不說還有許多麼?」 「都教他們送到曉市賣到鄉下包落花生去了!」 「不要緊,反正咱們今天開了光,頭一次做上三十塊錢的買賣。我說,咱們難得下午都在家,回頭咱們上什刹海逛逛,消消暑去,好不好?」 他進屋裡,把包袱放在桌上。春桃也跟進來。她說:「不成,今天來了人了。」說著掀開簾子,點頭招向高,「你進去。」 向高進去,她也跟著。「這是我原先的男人。」她對向高說過這話,又把他介紹給李茂說,「這是我現在的夥計。」 兩個男子,四隻眼睛對著,若是他們眼球的距離相等,他們的視線就會平行地接連著。彼此都沒話,連窗臺上歇的兩隻蒼蠅也不做聲。這樣又教日影靜靜地移一二分。 「貴姓?」向高明知道,還得照例地問。 彼此談開了。 「我去買一點吃的。」春桃又向著向高說,「我想你也還沒吃吧?燒餅成不成?」 「我吃過了。你在家,我買去吧。」 婦人把向高拖到炕上坐下,說:「你在家陪客人談話。」給了他一副笑臉,便自出去。 屋裡現在剩下兩個男人,在這樣情況底下,若不能一見如故,便得打個你死我活。好在他們是前者的情形。但我們別想李茂是短了兩條腿,不能打。我們得記住向高是拿過三五年筆桿的,用李茂的分量滿可以把他壓死。若是他有槍,更省事,一動指頭,向高便得過奈何橋。 李茂告訴向高,春桃的父親是個鄉下財主,有一頃田。他自己的父親就在他家做活和趕叫驢。因為他能瞄很准的槍,她父親怕他當兵去,便把女兒許給他,為的是要他保護莊裡的人們。這些話,是春桃沒向他說過的。他又把方才春桃說的話再述一遍,漸次迫到他們二人切身的問題上頭。 「你們夫婦團圓,我當然得走開。」向高在不願意的情態底下說出這話。 「不,我已經離開她很久,現在並且殘廢了,養不活她,也是白搭。你們同住這些年,何必拆?我可以到殘廢院去。聽說這裡有,有人情便可進去。」 這給向高很大的詫異。他想,李茂雖然是個大兵,卻料不到他有這樣的俠氣。他心裡雖然願意,嘴上還不得不讓。這是禮儀的狡猾,念過書的人們都懂得。 「那可沒有這樣的道理。」向高說,「教我冒一個霸佔人家妻子的罪名,我可不願意。為你想,你也不願意你妻子跟別人住。」 「我寫一張休書給她,或寫一張契給你,兩樣都成。」李茂微笑誠意地說。 「休?她沒什麼錯,休不得。我不願意丟她的臉。賣?我哪兒有錢買?我的錢都是她的。」 「我不要錢。」 「那麼,你要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 「那又何必寫賣契呢?」 「因為口講無憑,日後反悔,倒不好了。咱們先小人,後君子。」 說到這裡,春桃買了燒餅回來。她見二人談得很投機,心下十分快樂。 「近來我常想著得多找一個人來幫忙,可巧茂哥來了。他不能走動,正好在家管管事,檢檢紙。你當跑外賣貨。我還是當撿貨的。咱們三人開公司。」春桃另有主意。 李茂讓也不讓,拿著燒餅往嘴送,像從餓鬼世界出來的一樣,他沒工夫說話了。 「兩個男人,一個女人,開公司?本錢是你的?」向高發出不需要的疑問。 「你不願意麼?」婦人問。 「不,不,不,我沒有什麼意思。」向高心裡有話,可說不出來。 「我能做什麼?整天坐在家裡,幹得了什麼事?」李茂也有點不敢贊成。他理會向高的意思。 「你們都不用著急,我有主意。」 向高聽了,伸出舌頭舐舐嘴唇,還吞了一口唾沫。李茂依然吃著,他的眼睛可在望春桃,等著聽她的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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