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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戈兒的思想與其詩歌的表像(5)


  「愛」之光的普照

  泰戈兒雖不是一個主張什麼主義的哲學家,但他企求精神的生活,努力于創造的動力,與歐根柏格森的哲學上的主張,有幾許的相同之處。我們知道印度的哲學思想,經過泰戈兒加以時代化的融合,已多少有些變更,然其發源之處,則仍然是由印度的本身而非由外煉。這是我在前幾段中所再三提及的。

  我在收束本文的末段裡想用一個簡單的字義,將泰戈兒思想及其作品的全體表出,使我們易於去記憶,但是籌思好久,終未曾找到。後來想還是一個「愛」字,還可能表示泰戈兒的思想。詩人固然有一部分是主張愛的,但範圍多狹,而少有對於無限的生命也因此字所敷陳出的意念,所宣佈出的勢力去彌綸萬有。泰戈兒的個人與宇宙的觀察,自我的實現,無限的讚美,其基本點所在只是「愛」。世界的主要聯合(Essential unity of world)就是我們的全人格的實現,而與宇宙統一,不過心靈和大自熱,其關係密接而神奇,我們如實去溝通,化合,使我們的內性,與大自然的內性相調諧而絕無阻閡,則必須用「愛」——無限的愛力,去聯合宇宙的靈魂——神,去創造出自我久遠活躍的青春的生而與神相合。如此則不惟人與人,人與物相瞭解,相合一,即無限的自然,以有我們之自我的完全意識的擴拓比附,則一切顛倒,悲苦,煩惱,俱同時煙消雲散,於是我們方能達到大歡樂的沉醉之境,方可使我的靈魂,自由消歇於大宇宙之中,而人類及一切乃有真正解脫之可言。

  但這一切都是「愛」的主動。

  在泰戈兒的眼光看來,凡在世間的東西莫非有「生」,即莫非有善知識的器根,即莫不含有神的意義在,但我們如去完全覺悟過來,使世界內纖塵草芥的隔障都沒有,只有最大歡樂,最大調諧時,在內的方面須經過默思感化的工夫,在外須有創造的衝動之健行不息,然合此兩方面之總動力,又須以「愛」作根本,而後可將理想化為現實。他說:「當我們明瞭兩者之中的關係,我們乃看明兩個在原質中如合而為一,我們乃感覺與真實現象相接近。」他所謂兩者,是世界的二元,他根本上。不曾承認世界上會有二元的生存,無論什麼,都是在宇宙的合和之下,沒有相反的事實的。無論什麼事物,以調諧的力量,終能達於無差別相,而使其偉大的內在生命,可以擴充至於無限的地位,那末,這便是「愛」的實現的終極目的。

  泰戈兒以詩人以哲學家的資格,作「愛」的宣傳,思想的發揚,文字的貢獻,其唯一的希望,就是此等「愛」的光普照到全世界,而且照澈在人人的心中,則有生之物,都可攜手飛行于歡樂的自由之中,而世界遂成為如韻律般光明,色澤般的美麗與調諧了。

  現在我們企望的「愛」的光,已由泰戈兒從他那森林之印度,自己帶到死氣沉沉的我們的地方中來了。我們不要只是用應酬式的禮儀,去對待這位世界的詩哲,我們須切實瞭解他的人生觀——生之無限與愛的創造,須知道他的偉大人格的表現的所在;須明白其思想的來源;須知他這次到我們這個擾亂冷酷的國度來,是帶有什麼使命。我們應該怎樣用清白的熱誠去承領他的「愛」的光的來臨呀!

  在結束這篇文字之末,我還是引證他的一段詩歌作一個歡迎他的收場:

  我不知你是怎樣的一個歌者,我的主人呵!我常常聽見在沉寂的歡樂裡。

  你的音樂的光明輝耀在世界上。你的音樂的生之呼吸從諸天中流出。你的音樂的聖潔之流破裂一切有石的阻障而前沖去。

  我的心願聯合在你的歌中,但是虛空的奮力因為一個聲音。我能說——但是言語沒在歌聲中破裂出——而且呼出阻惱的音來。你已使得我的心囚縛在你的音樂之無盡的綱目裡。我的主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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