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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黑衣僧


  同等艙的旅客中最使我注意的有三位黑衣僧。從上海啟行時,那位高個大胖子意大利籍的教士我已經同他談過一回,到香港時又上來二位,一高,一矮,而且一位是七十多歲的德國老頭,一位是不到四十歲的匈牙利的壯男子。

  他們的服裝,舉動在同等艙中自成一派。他們不好與別的客人聯合,而那些商人,學士,專員身份的旅客也同這三位合不在一起。每天清晨與晚飯後船面上散步,談話時,他們常聚在一處,而從香港上來的兩位尤為接近。

  因為那位意大利教士在河北住過八年,中國話說得不錯,一時引起了我的好奇心。由他便認識了那位德國的小老頭。於是在不是屬￿教派的旅客中我同他們扯談的時候不少。這位德國小老頭的名字叫做亥買耳(T. C. Hiemer)在高麗傳教二十一年,這是他頭一次返回他的故國。他對於歐洲情形生疏得很,歐洲大戰的慘酷與戰後的種種變動一切都與他無關。在高麗的一個小縣城中他過著如同隱士般的生活,除卻照例勸教,宣傳福音,祈禱天主之外,他倒是毫無掛礙。在這三位黑衣僧中間他是最有意思,而且性情最好的一位。身個很矮,比我還低半頭,頭顱與眼鼻都小,長細的下胡愈顯出滿臉的神秘氣。一隻煙斗不離嘴邊。

  沒有事便在船面上看海,輕易不向籐椅上平直地躺下。一舉一動都帶著莊嚴的表示。二十多年的神秘生活把他的精神全凝固於另一個世界之中。許多傳教士從歐洲遠來東方,自然有大多數的人是為了生活,可是教育與環境也能把一小部分的教士變成了「殉教者」。人間的幸福,他們屏棄了妻子、財物的慕戀,打開了榮華、名利的關隘,以「天主」為依歸,以白熱的心情作教義的傳佈。雖然我們對於宗教只管有種種不同的見解,對於這迷信神權不重人治的思想不能贊同,然而一個人具有那樣的精神卻也不能不令人想到「神道設教」的用意。

  我與這位德國小老頭格外相熟還另有一種關係,因在船上很有閒工夫,我商得他的同意,每天午後請他教我德文。一點鐘的學習,是在午茶之後,我到他住的房艙中去,難得那麼熱的天氣他卻不煩不厭地教我。他的英語能以達意,但他每天早上還從那位匈牙利的教士學英文。匈牙利教士在香港一個教會中學教英文,話說得很流利,德語也講得好。加上意大利人,他們住在一個房間裡,這是船上的特別辦法,知道這些神父們另有他們的習慣與諸種儀式,所以不與別人同房。

  每天亥買耳除卻教課之外總與我談上一小時。天空,海闊,什麼事都說,因此我也得到許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本來船上的生活容易感到煩悶,他們不看紙牌,不弄種種玩意,不游泳,不跳舞,不是更為乾枯麼?然而讀書以外他們卻有他們的忙碌:一天至少有兩次在屋子中作祈禱,每逢禮拜幾還合起各等艙的教士們作大彌撒,餘外的時間是散步,吸煙,談天,看報。

  一般船客,似有一樣心理都不大高興同他們交談。本來無足奇異,西洋人中——除卻幾個印度、錫蘭的商人、學生之外——有幾位是各國殖民地的小官吏,還有三四個奇裝異服的女子——有時披著肥大的印花綢大衣,有時上身只穿胸衣,下邊是肥管的花綢大褲。這些人神氣自然不同,教士們也看不上眼。有了孩子的父母更與他們合不在一處。中國人另是一派,所以這三位黑衣僧很顯然地自成一個小團體。因為意大利神父英德話都不大懂,從香港來的二位又不會中國話,雖然拉丁文可以通達他們的意思,終不十分便利。往往德國的小老頭與高個的匈牙利人倚著船舷低聲談話,意大利的一位便來回在甲板上走步。

  據我的觀察,他們老是過著那麼單調的生活,日子久了把他們的精神也完全另納于一種人生的範疇之中。所以凡是多年的教士無論他們是真純的信仰者或是虛偽的教徒,如果過那樣的生活久了,總有他們的心理變態。其言談,行動與一般人迥乎不同。有人說,中國的尼姑,外國的姑奶奶們,(在天主教之Sisters,中國教徒以此俗名稱之。)都有她們的特性,女子如此,男子也不能例外。我們讀中世紀關於教會中僧侶的故事可找到許多證據。一個人盡著在一種迷信、神秘的歲月裡混去,把原來的一切人生應有的欲望被某種強力抑壓下去;硬把他的靈魂嵌於某種的定型之中,自易造成特殊的性格。冷靜與熱烈,殘酷與和善,皆能隨了他自己的個性發展出來。這與老處女或終身的單身漢事同一例,加以宗教力的逼迫與誘發,便變成另一樣的人生了。

  不止是關於性一方的強制,其他事亦可由此類推。宗教中不乏令人驚異的犧牲行動與反常的事件,自然,由於感情的激動也許可以撇開平常的是非,而使一個人有不自主的大力去敢作敢為,根本上須有堅固的信仰力。世界上重大的事件,能夠聚合著不可抵禦的力量,作出平凡人在素常日子裡不能幹的事情,其間不可少的便是「信力」。沒有這點東西是不會有成的。只是堅持地信仰,它能改變一個人的精神與提起另一樣的企圖,另一樣的熱情,向另一個世界投入,因之便把一個平常的人生觀念也完全變更了。信力不止限於宗教,然而宗教在人類過去的歷史中具有偉大與難解的魔力者亦在此點。

  我遇到的這三位神父從他們的個性看來,給我一個很好的推證。人終不是什麼不可理解的東西,某種意識總能支配他的生活,社會中的階層——廣義的說法——不是一時容易消滅的,真的譬如染絲「染蒼則蒼,染黃則黃」,因有所染方能成「采」;因所受的不同遂區分出無窮的人間味。這是現在無可奈何的分別。除非是將一切的不平都消滅了去,或者是到一切毫無差別的世界。

  意籍神父的高傲,匈牙利人的孤僻,與德國小老頭的和氣,篤實,這是實在足表現出他們的個性的。然而除卻那特有的個性之外,他們受思想與環境的迫促,卻也有他們的相同之點。

  我常想:宗教生活使人容易有極端的出入,說一句淺近話就是能救人亦能殺人,能使人十分冷靜也能使人熱情激發,因此一般常過著嚴肅規律的宗教生活的人,其性情,行為,必與普通人不一樣。「槁木死灰」是一例;「恍惚有象」是一例;「救苦救難」又是一例;「在血中受洗」即認為與耶穌為一體,飲葡萄汁,吃麵包即以為能入「聖道」;或是遁居沙漠中以禱告度日,或是用鐵練自縛那樣的苦修。然而在相反的一方,正是「一手持劍一手持經」的宣傳;藉口「三位一體」與崇拜「救世主」的標語爭奪政權,濫行威暴;或為軍國勢力作先鋒,造成自己人的特別社會層……許多事實不勝枚舉,世間的一切事,利與害總是相對地存在。人性絕不像空想家想的那麼簡單,宗教在過去的歷史中佔有最重要的地位,其關係所在不是幾句話可說得清。因為遇到這三位黑衣僧,我便常常想到這些問題。

  說是黑衣僧,但自經過南洋時他們黑色的瘦袖寬擺的大衣也脫下了。意大利神父完全中裝,白布的小衫褲,與白布大褂,白襪,青鞋,真是道地鄉下人的打扮。他曾笑著對我說:「你看,你們穿西洋人的衣服,我是西洋人卻穿中國衣服。」這是有趣的對照,我與他便只好「相視而笑」,說不出什麼理由來。

  我因為一到歐洲便須先踏上意大利的國土,所以偶有與這位神父談話的機會,便問問意大利的名勝,風景,他總是說:

  「體面得多啦!……體面!比中國好看的地方還體面!……」

  後來我遊過威尼斯、羅馬,藝術之城的佛勞倫司,我知道這位教士並不是徒自對外國人說謊話。建築,雕刻的偉大與美麗,夠得上「體面」二字的誇語。

  他住在中國北方多年,一切的民間情形他知道的很多。他也很瞭解中國新青年對於宗教的態度,所以他與同等艙裡的中國往歐洲去的青年與中年人都不接近。關於宗教的話更是一句不談。我偶而問起他在那邊傳教的情形,他只是約略答覆。他完全明白與所謂新知識分子宣傳教義是毫無希望的事。他的活動須到中國的鄉村中去。他的生像完全是理想的教士型:繞腮胡,廣顙,深目,冷淡的表情,沉默,一本《聖經》老是在他的肥大的右手之中。

  從語氣裡露出他這次回去不十分情願,因為他的上一層教會管轄者調他回國。或將另派他到別地方去。他略有點躊躕,他是高興重回到易縣,淶源各小地方,利用他的中國話使許多人皈依天主。除卻這幾句話之外,關於教會中的他事他不願多談。

  常常是在餐廳中,甲板上遇到,日子多了,我與這位頗見高傲的神父便不能再說什麼。

  匈牙利人的模樣確有一部分像蒙古人,黑黑的膚色,健壯的身體,棕黑色的眼珠,圓下頦,無論是他自己在散步與讀書,時時有避人般的舉動。雖是極為悶熱的氣候,上午或下午,在甲板下的稠人之中總找不到他。我有點好奇,便由上層到下層各處轉,有時遇到他。大約他總找一個角落——人最少或者那一時沒人去的地方,他坐在椅上看書,有人去或是人漸漸地多了,他准得離開。一路上他沒曾脫過那件圓領的單青袍,沒穿過短衣,可也沒戴過一回帽子。每逢有月亮的晚上,銀光湧漾,眾星在空中分外明麗,那正是旅客們各自尋樂或眺望的良時,匈牙利人往往約著德國的小老頭在上層甲板的船舷邊,或是在船頭的繩索中間低聲密談,而意大利神父向來少加入,也許是由於言語隔閡的關係?

  不過我最不贊同的是這位匈牙利人的孤僻,甚至是隱秘似的態度。高傲,不願與人說話,都是個人的自由,但是這位教土先生有時候確令人不很滿意。一天午後,在往吸煙室的樓梯上口遇到他,他忽然很殷勤地招呼我往上層甲板去。問我一種算學上算賬用的英文簡寫,我說,「真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如何寫法。船上有英國人,也有經營商業的別國人,你可去問他們。」

  他不肯去,反而請我代他去找人問,我想這真是怪事,也許他與那幾個人一句話未曾交談?我以為這並不是難事,也不是可恥的請問,我與一位波蘭商人認識,他許知道?其結果我竟然替他問了,完全告訴他,他方照例地滿口稱謝,但是以後見面又不多說話了。求人時的態度與平日的冷淡不是很好的對比?他與意大利人的大方不同,意大利人即使坐在稠人之中一樣讀《聖經》,吸雪茄煙,仰首看天,行所無事。而這匈牙利的教士卻居心要躲開人群,居心不看指甲上染著蔻丹的女子們,居心逃避留聲機的歌曲,這又何苦呢。

  一副圓大的黑眼鏡常常架在鼻樑上面,也許他患著深度的近視。恕我說句對不起的話,每看到他的黑眼鏡與黑僧衣,使我奇異地聯想到曾經看過的一張什麼《科學怪人》影片中的僵屍復活。——但,這不是惡意的聯想。

  使我在他們三位中最感到深沉的還是德國的小老頭。他靜默,卻沒一點高傲,也不孤僻,更不是居心要保持著什麼態度去隱蔽自己與對付別人。如果說是對於宗教的「道」。有點相當修養與認識的話,這老人是很夠格的。他勤于用功,每天學深一點的英文。他願意多知道事理與學問,每逢教完一小時的德語之後,便問我中國的情形,孔子的思想,以及宗教在中國歷史上的影響與效果。他也把在高麗小縣城中的經歷告我。他臉上老是那麼平和與穩靜,不躁,不傲,也沒有一點虛偽做作的表示。

  對於一切,他沒有什麼思慮也沒有奢望。人生的精煉與幽暗地教會生活的陶冶,把他由少年引到老年,也把他變成一個典型的天主教徒。自然是「火候純青」了,如唱舊戲的角色,熟練得日久了不需裝扮,忸怩,也沒有自己是戲劇中的一個角色的想法。宗教中人能到此地步已非易易了。記得聖陶兄所作的《法味》文中似乎與我有同一的見解。的確,一個人能以「幹什麼像什麼,」這是一種起碼的人生態度。世間的混亂多半由此起始,連「幹什麼像什麼」都不能,那便是人人以假面具互相欺騙,互相播弄,於是世間遂沒有認真的與可以認真的事情。

  亥買耳先生用他的平靜的眼光看這個世界,他沒有憤激的表示,也沒有虛浮的感慨。他更不覺得他在人群中有什麼特殊使命。至於煩悶,不滿,或對於將來懷抱著了不得的希望的事,我與他相處二十餘日,我敢保證他是毫不在乎的。

  每教我讀德文,哪怕是兩個字母的拼音,稍有不確,他必須命我再三地重讀。無論如何熱的天氣,照例午茶後他准在艙中等我。有一天他向我要了幾十頁的白紙,說是自己帶的用盡了,我問他:「是寫日記麼?」

  「不是,寫點在高麗布教的詳情,預備回去作報告。」

  我送過他一包由上海冠生園買的早茶餅乾,兩枝由哥崙布買的雪茄煙,他十分歡喜!實在,他或者不覺得,我確以為他在這船上過於寂寞了,除卻在神父們的三人小團體中幾乎沒有人同他談話。他對於往歐洲去的旅途,與到意大利後怎樣往他的本國去,也一樣是異常地生疏,有時與我討論及此。

  只有一本是匈牙利人的英法德意四國文合璧的小書,作為我習德文的課本。然而每天一早匈牙利人還得用它教這位小老頭。於是我每天得抄錄一遍。在船上確乎不是好好用功的所在,但先生教授的熱心使我不能不提起精神習讀。他有時講到英德文的異同,頗感興味,他認為英文拼音最為困難,雖然他看英文報紙並不費事,卻不因此減少了他的學習的熱心。

  「我在高麗很安適,那地方的一切我都熟悉。高麗話自然能講了,你記得——二十一年!那時我不過三十多歲呢。世間哪裡不是有好人的地方,我曾沒覺出這裡啊那裡啊有何分別。我只是走過香港,沒工夫到中國看看……」

  「很希望你由德國再回東方時到中國走走。」我說。

  「我也盼望,但不是容易的事。一定得再回高麗,用不到一個年頭。我有在教會中的職務,限於時間,地方,到中國雖然很近,卻不容易!」

  我曾誠懇地大致說過教會在中國的情形,與一般人對於天主教的態度。他聽了卻也相信。他明白傳佈宗教的人不全是如理想中可靠的信徒,他更明白教會的職業化的弊病。因為相談的時間久了,他漸漸明瞭中國何以是非宗教國家的由來。對於佛教他似乎知道的不多,很高興地找我解釋給他聽。可惜我也是門外漢,只能將粗枝大葉的我的佛教觀告訴他,他覺得很有興趣。對於德國的文學他贊同哥德的偉大作品——《浮士德》。至於談及叔本華,或尼采的哲學,他有點茫然了。這兩個哲學家的名字對他比較生疏,這並不奇怪,因為他不是研究思想的人,也無暇去讀他們的著作。

  三個人住的房間中在洗臉台的木架上有兩枝細長的白燭,不知從哪裡來的?大約在每日定時的祈禱准得燃著。本來最初耶穌所創的宗教並沒有什麼神怪之論與繁瑣的迷信儀式。他不過是一個極窮的木工之子,富於人道的理想,藉其充實的人格往來各地宣佈教義,少有神秘的色彩。及至他在十字架上殉難以後,他的門徒們卻把他神化了。於是種種異說,種種奇跡,毫無根據地宣傳出來。於是神廟,祭壇,祈禳,因果,關於近乎原始宗教的儀式都扮演起來。什麼「耶穌不死,耶穌復活」,以流血為禳解,以捨身為殉教,種種提倡都有了。而最重要者則為祭壇。有此而瑣瑣的禮節,儀式,職分,都隨之俱生。燃白燭以祈求光明,以燭光為火之表示,直到現在,凡是天主教堂行禱禮時無不燃此熊熊燭光。這是所謂僧侶,所謂神父們必須遵守的禮典。與佛教徒對於佛陀以香花獻禮是相似的宗教儀式。

  以為在二十世紀,兩萬噸通行歐亞的大郵船上居然有燃兩枝白燭作祈禱時的點綴品便覺得奇異麼?其實在歐洲各大城市裡,雖然看街面上與人家的設備全然是科學的功能,飛機在空中載客,無線電臺傳播著迅速的消息,大工廠中有種種征服物質縮短時間的機械,辦公室中利用著隔了海洋便能談心的話機,然而那些大禮拜堂中卻仍然有披著法衣高聲誦經的僧侶,與誠懇的聽眾。而若干枝白燭在森嚴陰沉的祭壇上照出幽幽的亮光。人間自原始以來便是充滿了矛盾的現象,到所謂科學昌明的現代仍複如此,不過是只有程度上的差別而已。

  我每每見到這位德國的小老頭,無論是在餐廳或吸煙室中與甲板上面,便想到他在數十年中把他的精神耗費于拉丁文的修習,《聖經》的記讀,解釋與講說上,而與他常常為伴的卻只是幾枝白燭的明光!人生,自然因為各個人的環境與命運——就說是命運吧——的造就,逼迫,走到各自認為沒法逃避的某種生活的方式之中,一天一天地打熬著,便由習慣而成自然,由服從而認為是必要的規律。拘束於自己的狹小的籠中,自找慰安,自說真理,這正是人類的苦痛吧?然而這種種不同的苦痛的束縛有多少人能很容易解脫開?

  然而,無論如何,這位純實篤敬的德國神父,我每逢同他說話,總不期然而然地對他有點佩服!無關于宗教,更無關於什麼理想,至少他是實在「幹什麼像什麼」的人。行所無事地信實態度,與平靜歡喜的人生觀。他自有他自己的理解;雖然這理解不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寶刀,可以任憑你在何處用,用在什麼東西什麼時間上不會缺折。我與宗教的信仰隔離得太遠,與一般講神的信士們尤少關係,然而在這同等艙的旅客中間,他卻是很引起我的興味的一個。

  一樣是職業的宗教者,那意大利教士,我對他很泛泛。至於孤僻的匈牙利人則使我有情願「遠之」的感想。

  一個熱心的傳道者,一個宗教的隱士,他難以了然于現代複雜的生活與毒狠的人心,因為他把他的一生沉沒於教義之中,努力自製,行其所信,反而將當前的世界看得過於簡單了。

  然而他有一顆簡單而忠實的心,這是我能夠保證的。

  同一的職業,卻沒有同一的性格與心情,同一的信仰也會有種種差別。

  這不是人間的多面相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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