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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康濯(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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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六年七月四日 康濯兄: 接到你六、十二、十八的信,是我到八中去上課的炎熱的道上,為了讀信清靜,我繞道城外走。紅日炎炎,而我兄給我的信給我的感覺更如火熱,蓋小資之故。我覺得我自己已懶得做又懊悔沒做的事,你都給我做了。而且事實比我做的好。《北方文化》以及副刊①上的《蘆葦》等我都看見了,因為你的一些修改,我把它剪存下來,我以為這樣才有保存的價值。說實在的,溺愛自己的文章,是我的癖性,最近我在這邊發表了幾個雜感,因為他們胡亂給我動了幾個字,非常不舒服,但是對你的改筆,我覺得比自己動手好。 但是,如果弄成這麼一種習慣,寫的稿子胡亂寄給你,像《藏洞》一樣,不知你麻煩不? -------- ①「副刊」指《晉察冀日報》文藝副刊,「《北方文化》以及副刊上的《蘆葦》等」,即前面五月二十日信中孫犁謙虛地表示寫得不好的幾篇散文。我把這些文章分別送到成仿吾、周揚主編的晉察冀邊區的大型綜合刊物《北方文化》以及《晉察冀日報》副刊發表後,讀者反映不錯。孫犁在這裡又把那幾篇散文的價值歸之于我對文章中個別文字的改動,自然更是謙虛之至;其實我的改動可能還是有損於作品的。至於信中對我的工作的表揚,自也同樣是過分了。 主要的是我從你的信裡,感觸到了一種愉快的熱心工作的影響!我甚至覺得,你不斷的替別人做了工作,自己倒很高興滿足了。 你知道,從家裡發生了這個變故①,我傷感更甚,身體近來也不好,但是我常想到你們,我常想什麼叫為別人工作(連家庭負擔在內),小資產階級沒辦法,我給它懸上了一個「為他」的目標,這樣就會工作的起勁。 -------- ①家裡的「變故」,即五月二十日信所說父喪。 因此,倘以八年來任何時期工作相比,我現在的工作之多,力量的集中,方面之廣——都達到了最高峰。父喪回來,我接手了副刊《平原》,創刊了《平原雜誌》,身兼八年寫作運動委員,另外仿外面「文人」習氣,在八中教著這麼一班國文。 我覺得努力多做些工作,比閑得沒事傷感好多了。 這就是我最近的生活。但並不是放棄了寫作,秋天,我有兩個月到三個月的寫作時間,我醞釀著一個浪漫的白洋澱故事。 至於我的刊物①,可不能和你們的相比,《時代青年》我看見了,它很好,你們人手多,寫文章的人也多,外來材料也多些。但在冀中寫綜合文章的人很少,我一個人又要下蛋,又要孵雞,創刊號出版了,有點像「文摘」。回頭寄你一期,幫幫忙吧。 -------- ①「我的刊物」指此信中前面提到的《平原雜誌》。 所苦惱者,咱在冀中也成了「名流」,有生人來,要去陪著,開什麼會,要去參加,有什麼事,要簽名。我是疏忽慣了的,常自覺鬧出了欠妥之處,煩擾的很。 但另一方面,我好像發現了自己的政論才能,不斷在報紙上,雜誌評論欄上寫個評論文章,洋洋得意(寄你幾個看看),但歡喜的時候並不長,不久一個同志就指出,我的政論是一弓調調三聯句,句句緊。這很打擊了我的興頭。 為什麼到八中去上課,好像上次信上談過,其實還有調劑生活的意味,跑跑路,接近接近冀中的新一代男女少年,比只是坐編輯室好。 好像還有一個問題沒交待清楚,為什麼一下擔任了這麼些個工作,不寫東西了嗎?這些工作,自然是工作需要,也出於自願,我是把寫作時間集中到一個時段裡去了。為了生活的方便。 我眼下不想回張家口,冀中對我合適。家裡也要照顧。明天,我就得去看看他們,在這樣熱的天,要走一百四十裡。 常給我來信吧,你那得意的作品也給我寄來吧。 克辛兄《一天》①,新到,讀過後,寫信去。 -------- ①「克辛」即前面提到過的丁克辛,《一天》是他發表的一篇小說。 敬禮 孫犁 7月4日下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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