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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康濯(2)


  一九四六年五月二十日

  康濯同志:

  前曾由蠡縣赴張①受訓同志帶去一信,略報我的生活和工作情形,想已收到。今接四月五日來信,我正以父喪家居②,敬再把這一時期的生活和工作告訴一下,以慰遠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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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張」指張家口。
  ②「家居」,孫犁是安平縣人,當時父親不幸逝世,他回安平鄉下住了一段日子。

  我到冀中後,即到蠡縣一村莊下鄉工作,名義上為幫助縣裡工作,但以梁斌同志在此,諸多關照,寫作時間很多,但以既然要接近群眾,則整個時間很少,且一深入村莊,則感到以前所知,直皮毛也不如,既往所謂長篇設計,實以不符現實體格,故所成都為短篇,原村莊紀事及白洋澱則未能續寫。當然疏懶多事,創作氣魄的短小,也不無原因。即短篇所就,亦不進色,前已寄呈一篇,可知概況。

  蠡縣三月期滿,按原來計劃,即去白洋澱,路過軍區,正值冀中八年抗戰寫作委員會成立,蒙王林同志援引,將忝為一員,羈留河間,白洋春水這一年,是觀光不成了。委員會工作剛剛開始,即以父病,遄返故里,侍奉不及一旬,父親去世,家中生活,頓失軌道,於萬分煩躁中,把葬事及未來生活略為安頓了一下。

  現三七已過,即擬返軍區看稿子去了。

  近三月來,張家口時有人來,先是彥涵,繼之舒非,彥在白洋澱,舒在七分區。最近鄧康①又以老闆面貌到達勝芳(接到他一封信),鄧兄以貿易起家,以文學為修業,藝人商隱,可比卓文,不但生活可愛,其方向實可為文藝工作者前途所參考,近梁斌身兼蠡縣書店老闆,也具體而微的是這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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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鄧康,晉察冀邊區的青年作家,一九四〇年八月後,同田間、孫犁、曼晴和我等同在邊區文協工作,一九四三年晉察冀作家應毛澤東同志《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提出的號召,紛紛下基層工作,鄧康是下到了曲陽縣基層的供銷合作社,此後幾十年一直搞商業,前兩年還是黑龍江省供銷合作社負責人;他老家在黑龍江省,抗日勝利後從張家口回了東北。

  但來信所提《北方文化》登載我那兩篇散文,頗引起不安。《戰士》內容還略可記憶,《蘆葦》不知說的什麼,如為一打漁老頭故事,則我已在延安改寫,發表在新華日報,無論其拙劣空洞,就此一點,已可為人所指責,為自己所慚羞了。這樣的事,已經不是一次,我曾失笑於自己的「舊調翻新聲」的辦法,《蘆花蕩》一篇實有相同於《爹娘留下琴和簫》,近寫成一篇《藏》,實與《第一個洞》相類似,轉來轉去,我問自己,想不出個新故事來嗎?如來得及,可抽出來①以上實無怪罪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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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這裡所提孫犁的兩篇散文是寫得不錯的,信中只是他謙虛之意。

  雖系你的關心,也可從此證明張家口創作的荒涼,《北方文化》一二期我也看過,印象如你所比擬。兄之大作①也看過了,手法上的遒勁凸峻,我要學習,因為文章不在手頭,以後再談詳細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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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指我的短篇小說《初春》。

  王慶文①之出現,增加冀中文藝運動無限信心,王氏作品,大小近數十萬言,此人現在張家口郵政局,王林已經想法叫他回來整理他的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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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王慶文,當時出現的冀中地區優秀業餘作者。

  但在張家口,有成就者聞系俞林同志。我在《晉察冀日報》上,讀了他一篇《旅伴》,慶慕之至。寫的自然和諧洋溢著冀中味道,聽說他寫了一個長篇,你看過嗎?

  冀中八年寫作運動,可湧現大量新人材。此運動內容分三方面:1.冀中簡史;2.創作叢刊;3.類似「冀中一日」①。

  規模很大,人們的信心也堅,總之會比冀中一日再好些,王林,路一,秦兆陽,李湘洲,胡丹沸均參加編輯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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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冀中一日」,指晉察冀邊區的冀中區在一九四〇年發動的「冀中一日寫作運動」,當時規模和成績都很大,有的作品至今仍保留下來,並還將流傳下去。

  敬禮

  孫犁
  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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