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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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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跟你寫一個信寄到山上來,讚美天氣使你「做」一首好詩。 今天真美,因為那麼好天氣,是我平生少見的。雨後的虹同雨後的雷還不出奇,最值得玩味的,還是一個人坐在洋車上顛顛播播,頭上淋著雨,心中想著「詩」。你從前做的詩不行了,因為你今天的生活是一首超越一切的好詩。 自然你上山去不只做詩,也是去讀「詩」的。我算到天上虹還剩下一隻腳時,你已經爬上山頂了。若在路上不淋雨自然很好,若淋了雨也一定更好。因為目下濕濕的身體,只是目下的事,這事情在回憶裡卻能放光,非常眩目。回憶的溫暖烘得幹現在的透濕衣裳,所以我想你不會著涼的。 因為這天氣,我這會寫散文的人,也寫了三千字散文。可是我這散文是寫在黑夜做成的紙上的,因為坐在亭子前面,在黑暗裡聽蛙叫了四點鐘。照規矩我是一點鐘寫八百字,所以算他一個三千的數目。我想到今天倒是頂快樂的日子,因為從沒有能安安靜靜坐到玩四個鐘頭的。 現在荷花塘裡的青蛙還在叫,可是我的燈已經熄了,各處都有聲音。一定有鬼,一定有鬼!我睡了是好的,睡到床上就不再怕鬼了,大約鬼是不上床的。 可是我當真應當睡了,蠟燭不知燒死了多少小飛蟲,看到這事真是怪淒慘。這時忽然有個綠翅膀蜻蜓一類小東西,撲到蠟汁上,翅膀振動得厲害,我望到那小東西的鬍子,在嘴巴邊上。(一定是鬍子!)你說,長了鬍子的還不懂厲害,還不知道小心,年輕的怎麼能避免在追求光明中燒死? 大約人也有這種就光的興味,我單是想像到我那一支燭,就很難受了(不吃酒的人聽到人說「酒」字臉也得紅)。讓我提起個你已經忘掉的事,就是我去武昌前到你家裡那次談到哭臉的事。現在還是不行。到武昌,到上海,到北京,再到青島,我沒有辦法把那一支蠟燭的影子去掉的。我是不是應當燒枯,還是可以用什麼觀念保護到自己?這件事我得學習。 一隻小蟲飛到火上去,仿佛那情形很可憐的。雖說想像中的燭不能使翅膀燒焦,想像中的熱情也還依然能把我絆倒。 一九三一年六月十九日寄 冒雨上×山的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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