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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塗(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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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常常聽到這個人口上說這些話,可不甚明白他的意思所在,也順口打哇哇說:「那是的,五族共和,這樣來可不行!」 「我們要求我們做人的權利,我們要向他們總理說話。」 「你昨天不是到區裡說了嗎?」 這上士,不好意思說昨天到區長處說話時,被區長恐嚇的種種情形了,就囁囁嚅嚅向旁人申訴似的,說是「一切總是道理,不講道理,國家也治不好」。 站在路中泥水裡的祖貴,見這人又在說空話了,就說:「什麼治國平天下?大家去一趟,要他們想一個辦法,講道理,自然好了,不講道理,自己想法對付!」 婦人說:「要去我們全去,我不怕他們!」 那上士說:「就是要大家去的,劉娘你就做個代表好了。」 什麼是代表婦人也不明白,只聽說是去廠裡區裡的事,為的是大家的房子.所以當下就答應了。兩個人於是把名字寫上,約好等一會兒過祖貴家取齊,兩個人又過另一家說話去了。 請願的團體一共是十三個公民所組成,張師爺同祖貴充當領袖。大家集合成群先過警察所去,站到警察所門前,托傳達送請願稟帖進去。等了大半天,還無什麼消息。等了許久大家都有點慌了,不知是回去還盡是等在這裡好。祖貴出主意,要師爺一個人進去看看。這個人,明白這是公眾的意見,便把身上那件舊棉外套整理了一下,口中念念有詞,擬定了要說的話。傳達原是認識他的人,見他想進去,就讓他進去了。 進去一會兒,這人臉上喜洋洋的走出來了。因為昨天他一個人來說時,區長還說再來說就派人捉了他,把他捆綁起來喂一嘴馬糞。今天恰逢區長高興,居然把事情辦好了。他出來時手中拿得有一個區長的手諭,到了外邊,就念區長的手諭給大家聽:「代表所呈已悉,仰各回家,安心勿躁,靜候調查,此諭。」 大家這時面面相覷,似乎把應作事情已作完了,都預備散去,另一個人就說:「大家慢點,我們要張師爺再代表我們進去一趟,請他們這時就派一個人跟我們去看看。我們別的不要,只要看看我們的住處就行!」 祖貴以為要這邊去看看,不如要廠裡派人看看。倒是請一個巡士同我們過廠裡說說為好。 師爺用不著大家催促,即刻又自告奮勇進去了,不一會,就有一個值班的警察,一路同師爺說話一路走出來。一群人圍攏去,師爺把祖貴抓過一旁,輕輕的說,「先到廠裡去說話,再看我們那個。」 過一陣,一些人就擁了巡警到××鐵廠門外了。守門的拿了願書進去,且讓隨來的巡警同祖貴張師爺三人到門房裡去坐。祖貴卻不願意,仍然站到外面同大家候著。這廠裡大坪原來就滿是積水,象一個湖沒有泄處。一會兒那個守門人出來了,手裡仍然拿著那個願書,說:「監督看過了,要你們回去。」 祖貴說:「不行,我們不能那麼回去。勞駕再幫我們送上去,我們要會當事的談話!」 張師爺說:「我們十三個代表要見你們監督!」 那個守門的有點為難了,就同隨來的巡士說:「辦不好! 這是天的責任,你瞧我們坪裡的水多深!」 巡士說:「天的責任,我們院子裡也是多深的水。」 婦人劉娘便說:「誰說是天的罪過?你們這邊不挖溝放水,水也不會全流過去。」 另一個女人自言自語的又說:「今天再放水,我們什麼都完了!」 那守門的心裡想,「你們什麼都完了?你們原本有什麼?」 祖貴逼到要守門的再把願書送進去一次,請他們回話,巡士也幫同說話,守門的無可如何,就又沿了牆邊幹處走到裡面去了。不多久,即見到那個守門人,跟著一個穿長衣的高人出來。這人中等辦事員模樣,走路氣概堂堂的,手中就拿著剛送進去的願書,臉上顯出十分不高興的神氣,慢慢的低著頭走出來。到了門前,就問,「有什麼事一定要來說話?」那種說話的派頭同說話時的神氣,就使大家都有點怕。 這人見無一個人答話,就問守門人,那個願書是不是他們要他拿進去的。祖貴咬咬嘴皮,按捺到自己的火性,走過去了一點,站近那個辦事人身邊,聲音重重的說:「先生,這是我們請他拿進去的。」 那穿長衣人估計了祖貴一眼,很鄙夷的說:「你們要怎麼樣?」 祖貴說:「你是經理是監督?」 「我是督察,什麼事同我說就行!」 「我們要請求這邊莫再放水過去,話都在帖子上頭!」 穿長衣的人就重新看了一下手上那個願書的內容,頭也不願意抬起,只說:「一十三個代表啊,好!可是這不是我們的事情,公司不是自來水公司!天氣那麼糟,只能怪天氣,只能怪天氣!」 「我們請求這邊不要再放水就行了!」 「水是一個活動東西,它自己會流,那是無辦法的事情!」 張師爺就說:「這邊昨天掘溝,故意把水灌過去。」 那人有點生氣神氣了,「什麼故意灌你們。莫非這樣一來,還會變成謀財害命的大事不成?」 那人一眼望到巡警了,又對著巡警冷笑著說:「這算什麼事情?謀財害命,可不是一件小事情,你們區裡會曉得的!楊巡官前天到這兒來,和我們監督喝茅臺酒,就說……」祖貴皺著眉頭截斷了那人的言語:「怎麼啦!我們不是來此放賴的,先生。我們請你們這裡派人去看看。這裡有的是人,只要去看看,就明白我們的意思了。這位巡警是我們請來的,楊巡官到不到這裡不是我們的事情。我們要的是公道,不要別的!」 「什麼是公道!廠裡並沒有對你們不公道!」 「我們說,不能放水灌我們的房子,就只這一件事,很不公道。」 「誰打量灌你們的房子?」 「不是想不想,不是有意無意,你不要說那種看不起我們的刻薄話。我們都很窮,當然不是謀財害命。我們可不會誣賴人。你們自然不是謀財害命的人,可是不應該使我們在那點點小地方也站不住腳!」 代表中另一個就撅著嘴說:「我們繳了租錢,每月都繳,一個不能短少!」 「你租錢繳給誰?」 「繳給誰嗎?……」那人因無話可說,囁嚅著,望到祖貴。 那長衣人說:「這租錢又不是我姓某的得到,你們同區裡說好了!」 祖貴十分厭煩的說:「喂,夠了,這話請您駕不要說了。 我們不是來同您駕罵娘的,我們來請求你們不要再放水!你們若還願意知道因為你們昨天掘溝放水出去,使我們那些豬狗窩兒所受的影響,你不妨派個人去看看,你們不高興作這件事,以為十分麻煩,那一切拉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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