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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革新與青年救濟


  芝園兄:來信所說的話,實在痛切得很。中國自經一八九四年,及一九〇〇年兩次打敗在外國人手裡以後,偶然有幾個人講了幾句變法革新的話,於是政府和社會兩方面為遮羞計,勉強開了幾個不倫不類的學堂;還有極少數的人說,文章也該革命,於是才有了一種所謂「報館體」的文章;從《時報》起,才把那些《西政原于周官說》的論文題目,「祝融肇禍」、「瀛眷北上」、「京華冠蓋」、「羊城異俗」等等四個字的紀事題目變換。其實於革新的根本上還沒有講到。不料一九一一年革命以後,上有袁皇帝,下有一班死不盡的遺老、遺少(什麼叫做「遺少」呢?現在有一班二三十歲的少年人,或學老前輩的樣子,做什麼書的「考證」,什麼書的「劄記」;或則想做大文豪,學蒲松齡的爛調文,王次回的肉麻詩。這兩種人的文章裡,照例用干支紀年,陰曆紀月日,籍貫必須寫滿清時代的舊地名,神聖曾左而盡賊洪楊,追念滿廷而咒詛民國。他的年紀「少」而未「老」,他的資格本不配「遺」,而妄欲自命為「遺」,這便叫做「遺少」),大倡「復古」之論:說什麼「世衰道微,人心不古,非昌明聖教,遵修舊文,不足以挽將喪之斯文,回既倒之狂瀾。」於是一班做投機事業的新書店,趕緊印什麼「詩話」「文集」,一班剪了辮子的半邊和尚,趁這機會混到中小學校裡去教國文;其效果,竟至有堂堂中華民國的中學校學生,聽見人家稱倫理學為Ethies,會大大的生氣,罵人家不愛國。老兄!你說「全國中小學生現仍在倒懸之狀態中」;我看那班老不死的廢物拿青年來「倒懸」,青年不但不覺得不舒服,遇到我們要想去解他下來,他還用嘴咬我們的腿,用腳踢我們的手,大罵我們不該頭向天,腳踏地,說,非倒立不可呢?唉!老兄!你想這有什麼辦法呢?你是一位大教育家,對於這種現狀有什麼法子想呢?《新青年》同人不過目睹青年界之消沉,本一己之良心,講幾句極和平的勸告話;即以文學革命而論,不過略略說了幾句舊文學的劣點,然而已經招了一班略讀幾篇唐宋古文,全不懂得舊學的青年反對了,說:「照這樣講法,非將數千年的文學完全打消不可,這還了得嗎?」老兄!你想這班暮氣甚深,呻吟垂斃的青年,該用什麼法去救濟他?——但是悲觀的話,也不用說。我的思想,認定中華民國的一切政治、教育、文藝、科學,都該完全學人家的好樣子,斷不可回顧七年前的「死帝國」不好的老樣子,雖然行了數千年,也該毅然決然的撲滅他;合理的新法,雖然一天沒有行,也該毅然決然的振興他。「相斫書」上的老例,和舊戲裡的「臉譜」一樣,斷斷沒有採用的價值。所以我的意思,以為既然覺悟漢文不合論理,不宜新學,就該用全力來推翻他,用別種較文明的文字為中華民國的國語(此意詳《新青年》四卷四號我給獨秀君的通信裡),總期中華民國的國民,做一個二十世紀時代的文明人,不做那清朝、唐朝、漢朝、周朝、五帝、三皇、無懷、葛天時代的野蠻人。《新青年》同人抱定這個目的立論,願老兄也出其研究新教育之心得,來救濟這班暮氣甚深,呻吟垂斃的青年!

  錢玄同

  1,Julio,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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