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錢玄同 > 重論經今古文學問題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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茲將歐陽大小夏侯及《漢石經》的分卷異同表列如下: 陳壽祺的「今文有序」十七證,康氏一一駁之,皆是也。但是他的第十三證,對於「歐陽《尚書》的卷數與《漢石經》」這個問題卻有用處。他說: 《後漢書·楊震傳》:曾孫彪議遷都曰:「般庚五遷,殷民胥怨。」 此引《商書·般庚》之序也。彪世傳歐陽《尚書》,所據乃其本經。今文有序,其證十三矣。 東漢習歐陽《尚書》者引《書序》,而《漢石經》有《書序》,這也可以作為漢《石經》用歐陽《經》的一個證據。 (ㄇ)《儀禮》 康氏主張《經》皆孔子所作之說(《孔子改制考》中有《六經皆孔子改制所作考》一篇),故認制禮者是孔子而非周公,謂《儀禮》十七篇悉為孔子所作,本書中已發其端,《孔子改制考》中乃大暢其旨。康氏此說,人多視為無徵之臆談;贊成而採用之者,惟皮錫瑞之《經學歷史》與《經學通論》耳。我以為孔子制禮之說雖未盡當,然亦非無徵之臆談,比周公制禮之說高明多矣。禮之中確有一部分為孔子所制,如「三年之喪」,看《論語·陽貨篇》,《孟子·縢文公篇》,《墨子》非儒、公孟、節葬諸篇,則此禮制自孔子,實有明徵。惟《儀禮》中如《聘禮》所言,與孔子之主張相背(崔述與姚際恒皆有此說),而升降揖讓之繁文縟節,自非孔子所定,且與孔子重禮之意亦未必吻合;其書蓋晚周為荀子之學者所作。《儀禮》為晚周之書,毛奇齡、顧棟高、袁枚、崔述、牟庭皆有此說。近見姚際恒之《儀禮通論》,亦謂《儀禮》為春秋後人所作。姚書尚未刊行,世所罕見(最近始由吾友顧頡剛先生向杭州舊家抄得),今錄其一二要語於此。其言曰: 《儀禮》是春秋以後儒者所作,如《聘禮》皆述《春秋》時事;又多用《左傳》事,尤可見。(卷前,《論旨》) 又曰: 《祝辭》多用《詩》語,便知《儀禮》為春秋後人所作。(卷一,《士冠禮》) 對於《聘禮》一篇,謂其—— 前後多規摹《鄉党》之文,而有意別為簡練刻畫以異之。(卷八,《聘禮》) 看姚氏所論,可知《儀禮》的確作于晚周;《五經》之中,當以《儀禮》為最晚出之書。不信康氏之說者,多從舊說,以為周公所作。實則康氏以為作于孔子尚嫌太早;若作于周公之舊說,則離事實更遠,真是無徵之臆談矣。 康氏之辨《逸禮》,其說采自邵懿辰的《禮經通論》。邵氏根據《禮運》中「冠、昏、喪、祭、射、鄉、朝、聘」(今本「鄉」誤作「禦」,邵氏始訂正之)之次,證今文《儀禮》十七篇為完書,當以大戴之次序為最合;又謂若取王應麟、吳澄二氏所舉《王居明堂禮》、《天子巡狩禮》、《奔喪》、《投壺》諸篇廁於十七篇之間,則不相比附:故知《逸禮》三十九篇為劉歆剽取雜書而偽造者。其說極為精當。(姚際恒亦以《逸禮》三十九篇為偽書,說見《儀禮通論》的《論旨》。) (ㄈ)《周禮》 康氏辨《周禮》之說曰:「《王莽傳》所謂『發得《周禮》以明因監』,故與莽所更法立制略同,蓋劉歆所偽撰也。歆欲附成莽業而為此書。其偽群經,乃以證周官者。」這幾句話,真所謂「一針見血」之論,《周禮》的原形給他識破了。他又取《漢書·王莽傳》中莽所措施與《周禮》相證,成《漢書王莽傳辨偽》一篇。凡所舉證,皆極精核。讀了他這篇文章,可無疑于劉歆為王莽更法立制而造為《周禮》,偽託于周公之說矣。現在除墨守古文家言者,對於鄭玄要「頭面禮足」者,以及認「一切古籍皆是真書」之淺人外,凡好學深思之士,對於《周禮》,皆不信其為周公之書。但又有以為系晚周人所作者,如錢穆與郭沫若二氏皆有此說。錢氏撰《周官著作時代考》(載《燕京學報》第十一期),謂以何休所雲「《周官》乃六國陰謀之書」之說為近情。郭氏撰《周官質疑》(見其所作《金文叢考》中),謂「《周官》一書,蓋趙人荀卿子之弟子所為,襲其師『爵名從周』之意,纂集遺聞佚志,參以己見而成一家言。」我以為從制度上看,雲出於晚周,並無實據;雲劉歆所作,則《王莽傳》恰是極有力之憑證:故仍認康氏之論為最確。即使讓一步說,承認《周禮》出於晚周,然劉歆利用此書以佐王莽,總是無可否認的事實。既利用矣,則大加竄改以適合王莽更法立制之用,當時實有此必要。故今之《周禮》,無論是本有此書而遭劉歆之竄改,或本無此書而為劉歆所創作,總之只能認為劉歆的理想政制而不能認為晚周某一學者的理想政制。而若考周代之政制而引用《周禮》為史料,則尤為荒謬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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