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產階級之哲學——唯物論七唯物論與宗教及道德

七唯物論與宗教及道德(1)

　　一、宗教是對於自然界及社會力量之迷信

　　許多種所謂「社會思想」（ideology）之中，在人類過去歷史上占著最重要的地位的，便是宗教。以唯物論的觀點上來看，宗教是什麼呢？宗教何以有力量呢？宗教在歷史上有什麼作用，宗教的將來又怎樣呢？這些問題是很重要的，所以我們將辟一章來講一講唯物的宗教觀；關於道德及藝術，我們也要來論述一番。

　　我們在這本書的頭幾章，已經說過：宗教的發生，先由於迷信已經死去的祖先的靈魂會獨立的存在，隨後再對於自然界及其力量，發生神的觀念。宗教是由於恐懼而來，——原人對於不可解的奇怪的現象發生恐懼，於是宗教便想照著人的觀念來解釋。宗教就是教人馴服於偉大的自然界力量之前，馴服于不可解的人類社會公律之前，那時的人當然還是很愚昧的弱者。宗教看見世界上有一種人是「治人者」，別一種人是「治於人者」；富而強者如果發怒，那就貧而弱者只能哀求懇請祈禱以求免，甚至於非貢獻禮物不可。人間的現象既然是如此，宗教便設想天上也是如此。如果人受著了災禍，人的能力不能防止不能抵禦，那麼，他就以為天神發怒了，於是就要祈禱他祭他。然而俗話說得好：「天高皇帝遠。」既然很不容易走到萬能的殘暴的老爺跟前去，那就只好去「走走門路」，哀求這老爺的僕隸，送些賄賂；對於天神也是如此：既然不能直接去請求天神，就只好去求他的左右丞相，古聖先賢，神明的僕禦，如儒牧或神甫之類。

　　這樣看來，宗教是愚昧的人生之反映，人對於這種反映加上些自己想像出來的色彩；而且這些想像的豐富與否，還要看他周圍的自然界之繁簡而定；——當然，除此之外人還必定要在這些幻影之上，加上超自然的力量和性質(14)。

　　隨後宗教之中自然發生對於陰間的迷信，並且相信將來會有天神的審判，基督教所謂上帝之末日審判，——被壓迫階級受著了不少冤屈和痛苦，正在渴望這種審判，可以替他們伸冤。人間的生活是痛苦，只看見富而強者的任性、強暴，只看見無恥而卑劣的人處處得利。這種世界是不會長久存在的。正義總有一天要伸張的。如果沒有正義伸張于人世的希望，那麼，只好相信「天上」天神的正義了：人死之後各受果報，「最低微的人要升到第一把交椅上去坐呢」。

　　二、宗教大都為治者階級所利用以為壓迫民眾之工具

　　宗教的力量就在於此：——人對於不可解的惡意的自然力和社會力發生很大的恐怖，同時又在渴望正義的伸張；因此，宗教對於人類中之大多數，便有極大的思想上感情上的威權，治者階級正可以利用這種宗教的威權，他們看著宗教是一種桎梏，可以幫助他們束縛平民群眾于恐懼與馴服之中的。許多治者階級裡的有學問的人，自己已經不相信天神或上帝，但是往往認為對於民眾是必須要有這種信仰的：對於反對治者階級的暴動，對於破壞神聖的私有財產的罪惡，雖然已經有了很多的人世的懲罰方法，但是宗教還要添上陰間的懲罰方法呢；當然，宗教對於馴服而勤苦的奴隸，也答應他們死後的賞賜。

　　所以宗教也和其他幾種「社會思想」人類思想上的系統，是一樣的，都成為階級鬥爭、階級壓迫的工具。然而歷史上也曾經有過一種時機——這一宗教的工具，到了被壓迫階級的手裡，那就仿佛一根棒兩頭打，打著了治者階級自己；那時宗教在平民手裡，和戈矛竿鋤一樣，拿起來在打毀治者階級的特權。中世紀及近世史開始時的種種宗教戰爭，都是這樣的。

　　三、宗教有時亦為受治階級所利用以為反抗壓迫的階級鬥爭之工具

　　這些宗教戰爭，其實是暴動的農民群眾以及城市資產階級，要說明自己的階級要求，要說得這樣要求確實有理，在當時便只有一個方法——就是引經據典的援引宗教上的思想。當時「教會裡的王公」，羅馬教皇以下的神閥，很無恥的做著贖罪的商業，不論過去現在將來的罪惡，都可以用錢去贖，所以富人可以在天堂裡買個位置；他們這些僧侶，因此便掠取了許多好田好地，還要強迫人民交納許多租稅。可是新興的資產階級，也在《新約聖經》裡找著了根據，就拿僧侶的工具（《聖經》）去攻擊僧侶。至於城鄉的貧民更在《聖經》的《福音》裡，證明攻擊一切富人是很有理由的，應當要求均分田地，要求共產。這種鬥爭裡，宗教其實僅僅是一個形式、面具，實際上的內容是階級鬥爭。法國大革命之前的這種面具，就是哲學。

　　四、宗教威權之所在乃是社會經濟的不發展

　　可是，雖然宗教有時保護革命運動於自己的旗號之下，然而唯物論還是不能和宗教妥協的，唯物論者始終認為宗教是「平民的鴉片」。宗教始終將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弄得糊裡糊塗；很簡單而明瞭的要求，卻要牽涉到什麼天神，反而將人的精神挫折了，同時，現代的唯物論已經知道宗教威權之所在，所以也明白：單單宣傳無神論是不能消滅宗教的威權的。

　　為什麼農民群眾比城市工人要格外迷信宗教呢？因為農民受自然界的支配格外厲害些，農民時常受水旱雨雹的支配。農民覺著自己不能自由支配自己的命運，不能自由支配自己的牲口、收穫等等，——不期然而然的想起天神來了。城市工人卻不然，他們覺得工廠裡製造的東西，都是從他們手裡做出來的，他們自己覺得自己是個「造物主」，並且他們的見聞較廣，接觸較多，看得見各種現象之間的因果聯繫，——所以不大要去請教那「高高在上」的天神。再則，為什麼婦女比較男子格外要迷信宗教些呢？因為婦女在自己的私人生活裡，在對於男子的關係裡，以及在一般歷史上的命運裡，都是比較消極而從順的分子。再則，為什麼青年人比較老年人要格外不迷信宗教些呢？因為青年的血氣正旺，能力富足，自己相信自己的力量。

　　這種情形，對於社會生活也是一樣的。當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沒有變動而穩固的時候，人人看著社會公律和自然公律一樣的強暴，都認為是不可抵抗的，那時他們心上想：我們的父親是如此，我們的祖父也是如此，世界上永久有窮有富，這大概是上帝所造，天數使然。等到這些社會關係開始崩壞的時候，就是最馴服的人也發生了一種希望，認為可以在人世間去變更自己的命運。至於革命失敗而灰心之後，那就又要發生宗教思想的反動，重新又相信上帝或天數了。

　　五、宗教的公式為「一切皆由於天命」，唯物論的公式則為「一切皆由於人事」

　　「這是你的意旨」——天神的意旨，這就是宗教的公式，奴隸心理的公式。「這是我的意旨」，——這便是唯物論的自尊的標語；唯物論是要研究瞭解那自然界及人類社會，既然瞭解之後，便可以使自然公律及社會公律為我所用。馬克思在論費爾巴黑哲學的綱要裡說：直到現在「哲學家只是用各種方法來解釋宇宙罷了；而實際上卻要能變更宇宙呢」。

　　六、人能運用自然公律及社會公律而改造世界社會時宗教之威權方能完全消滅

　　所以只有人覺得他自己能夠「變更」宇宙的時候，人才從自然界及社會關係之奴隸變成生活之創造者及建設者，——只有到了這種時候，宗教的一切基礎才會完全消滅。宗教原本是馴服愚昧的奴隸心理罷了。

　　《聖經》上的神話裡說，有一條蛇誘惑最初的人去吃智果，他向人說道：「你自己要成上帝了。」現代的唯物論，便是這種智果的樹。

　　七、反唯物論者動輒誣衊唯物論謂為反對道德之利己主義

　　反對唯物論的人，往往說唯物論不但離經叛道，毀滅宗教，而且毀滅道德，將人類良心上的一切束縛和羈勒都取消了，簡直是放縱肉欲和利己主義的橫行。從最古的時代，伊壁鳩魯的時代起一直到現在，總是說唯物論便等於最放恣的利己主義。仿佛唯物論者只承認「物質的」東西，物質的財富，物質的享用等等；仿佛唯物論者既沒有美感，又沒有道德上的責任心，更沒有高尚的理想。

　　我們以前已經說過：這些罪狀大半都是誣衊的讕言，——其實那些理論上以自己的哲學式宗教式道德式的唯心論自豪的人，實際上是最貪鄙的「唯物主義者」，真正是貪狠卑劣，只知道追求人世間的物質享用的人。至於唯物論的哲學家，往往受政府社會的通緝和壓迫，都只是為著自己的學說；他們常常非常之勇猛，犧牲一切，甚至於在刀鑊之下卻決不肯放棄自己的學說。

　　【注】

　　(14)俄國近代文學家郭羅棱科（Korolenko）[62]有一篇小說《馬加爾之夢》（Dream of Makar），描寫半野蠻人的簡陋的宗教，非常之有趣而親切。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