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產階級之哲學——唯物論三近代唯物論之發展

三近代唯物論之發展(1)

　　一、中世紀經院哲學中之唯物論胚胎

　　羅馬帝國崩敗後的一千多年之中，正當中世紀封建制度時期，貴族僧侶霸佔著統治權，這時期裡哲學思想差不多沒有什麼發展；因此，古代唯物論的思想，一直受著壓迫和詛咒，也沒有什麼新的發見加進去。直到十二世紀，歐洲南部的阿拉柏人，他們能夠讀古代希臘學者的著作；他們對於歐洲發生了些影響，於是歐洲的「經院學者」——中世紀的神學家之中，方才開始些須新思想的運動。當時，所研究的問題，大致是：神先創造雞呢，還是先創造雞蛋？或者是針尖上可以容納幾個鬼？這類的問題之外，有時也發生更加有勇氣些的問題，如上帝問題，宇宙的來源問題，心靈問題等等；他們研究這些問題的時候，往往得著類似的唯物論的答案。

　　不但如此，這些問題和爭辯之中已經發見好些新的疑問，——那種疑問，簡直是古代幼稚而渾樸的舊唯物論所不知道解決的，甚至於本來是不敢解決的。

　　二、笛卡兒以天賦觀念說解答心物關係的問題

　　這些新的疑問之中，最難最繁雜的疑問，便是「物質」與「心靈」之關係問題——就是外物與內心的關係問題。十七世紀之初，法國哲學家笛卡兒一方面是現代物理學的創始者，一方面又發明所謂兩個世界的學說，可是，他對於唯物論卻比較的多讓了幾步。笛卡兒的意見，以為宇宙是由兩種「實質」（Substance）所構成的：一是物質，一是精神。物質的特點，是所謂廣延性——就是他必佔領一定分量的空間；精神的特點則為思想力——就是他有知覺及思想的能力。全宇宙的一切現象一直到動物為止，都可以用唯物論的或機械論的方法去解釋；他說，動物和機器沒有什麼大的區別。只有我們人是宇宙間的唯一例外——人具有不死的心靈。心靈是能獨立存在的。笛卡兒並且還研究一個問題：心靈既然是絕對無肉體的，僅僅暫時和身體合在一處，那麼，我們的觀念——思想及概念從何而來的呢？這一問題，在笛卡兒之後的許多哲學家都很久的研究它。笛卡兒自己對於這一問題的答案是：我們的觀念是天賦的；這就是說，心靈帶著現成的觀念出世，這些觀念，不過受著外界的感想，而逐漸的發展罷了。再則，另一個問題，中世紀神學家所最注意研究的，便是意志自由的問題：我們的心靈是否能自由選擇，意志是否能自由的為善為惡，是否人生之前早已由神意預定他的行為，或者人生亦是服從一般造化的總公律。

　　三、笛卡兒之心物二元論解答意識與現實的關係總是矛盾不通的

　　哲學家在這些問題的辯論中間，自己都弄得模模糊糊。如果心靈是獨立存在的，不受物質世界的公律所束縛的，如果我們的觀念是天賦的，那麼，我們的觀念——意識何以又能恰好和外界事物相符合呢？譬如我們身體沒有吃東西，何以我們的心靈又覺得餓呢？或者我們的心靈想著某件事體，何以我們的身體就會去做呢。我們身體發寒發熱，何以我們的心靈便「忘記了」一切天賦的觀念，而說起夢話囈語來呢？

　　四、斯賓諾莎是近代唯物論之創始人

　　從笛卡兒的二元論的觀點上來看，這一類的問題，簡直是不能解答的；對於這些問題，後來十七世紀的一位荷蘭的哲學家斯賓諾莎才給了很聰明而簡單的答案。雖然斯賓諾莎自己不承認是唯物論者，其實他卻是近代唯物論的創始人。

　　荷蘭在那時，正是打了一百多年的仗，得著勝利的時候，荷蘭新興的資產階級反抗西班牙國王的專制和天主教的教會。這是第一次真正的資產階級革命。革命的時期裡，精神上的勇氣也發生了，思想上也起了革命。斯賓諾莎便是這種思想上的革命家；他因為自己的自由思想，被他們猶太公社所驅逐所咒駡；他能夠將思想上的深思奧慮的工作和體力的工作相結合：他著了一部《倫理》，造成自己一派的學說，同時，他還是做著嵌玻璃的手藝，賺錢養活自己。

　　斯賓諾莎最初自稱為笛卡兒的弟子。但是後來他覺得笛卡兒的學說不能滿意，他便對於笛卡兒所研究的問題，給了自己的答案。照他的意思，宇宙的基礎並非兩個實質——如笛卡兒所說，乃是一個實質。這一個實質，斯賓諾莎稱之為「神或自然」。他認為神等於自然，而不承認神高於自然，或在自然之外。這樣一來，他其實完全取消了神：因為斯賓諾莎之所謂神，不過是自然之別名。

　　斯賓諾莎的敵人，一切唯心論派及贊成宗教的人都明白了這一點。他們罵斯賓諾莎是無神論者、唯物論者、離經叛道的人，——他們是對的。因為唯物論的真義，就在於認定自然界是統一的，並非任何人所造出來的，只是依著自己內部的公律而生存的。

　　五、斯賓諾莎認宇宙之實質只有一個具有物質性與精神性兩種性質而已

　　斯賓諾莎的學說，以為宇宙的唯一實質是「自然」，這一實質有兩個特性：一是廣延性，一是思想力。這是什麼意思呢？這就是反對笛卡兒的學說。這意思是說「物質性」與「精神性」並非兩個各自獨立的實質，卻是一個實質的兩種形式，兩種性質。因此，思想意識也和空間及遊動一樣，只是物質的性質。於是物質與精神之間的矛盾便消滅了；同時，從德謨克裡德之特別「心靈原子說」以來的唯物論，到此便得著了一個很大的進步。

　　六、意志自由的問題亦因此解決，意志既不能獨立存在，自然當受物質公律之束縛

　　再則，意志自由的問題也因此解決了。既然沒有什麼特別的「心靈」存在，既然「心靈」與身體共同組成統一的能思想能感覺能認識的身體，那麼，自然沒有任何意志的自由，也決不會有獨立的不受一般公律所束縛的「心靈」。

　　我們覺得仿佛我們都有「自由的意志」，這僅僅因為我們不知道那些引起我們心裡某種動念的內部原因。斯賓諾莎說：「如果落下的瓦石也會思想，可是不知道他自己的下落是受地心吸力公律的支配——那麼，這一塊瓦石，也覺得他的下落是由於他的自願，由於他心靈的『自由選擇』了。」

　　當然，斯賓諾莎的哲學還太抽象，離人生及自然界的複雜繁駁的程度還太遠。然而他的天才，也和德謨克裡德一樣，居然能猜度到最近科學性的哲學之大概的結論，就此築下現代唯物論的宇宙觀之堅固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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