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勞工運動現狀(3)|瞿秋白

世界勞工運動現狀(3)

　　（九）蘇聯工會對各國工人影響之增長

　　這些對抗派大半都主張承認蘇聯工會，與蘇聯工人建立聯合戰線。這是因為大多數工人群眾對於蘇聯國家的興趣和同情日益增長：一方面蘇聯經濟的改造急速進行，別方面，資本主義國家的工人生活狀況日益惡化。因此，各國工人都紛紛派代表團到蘇聯參觀。只有英國工會正式的遣派了代表團，其餘各國卻是工人群眾非正式的遣派來的——因為工會首領，黃色職工國際派，正在努力反對西方工人和蘇聯接近呢。這是可以注意的一點。

　　其次，各國工人代表都追根到底的問俄國無產階級怎樣度過前幾年國內戰爭的難關。尤其注意蘇聯的經濟和工會情形。他們在俄國略略居住這麼半個月到兩三個月，都有些明白：何以必須無產階級獨裁制，何以資產階級民主主義破產。我這裡不必引各國工人代表團參觀後的言論，他們對於俄國工人狀況的報告，對於蘇埃維制度的觀察，對於蘇聯經濟、工會、文化事業等的批評。……我卻不能不說一說社會民主黨的陰謀破壞工人代表團參觀，他們對於參觀後的報告一概都加以謾駡。大家都知道，社會民主黨對於代表團參觀蘇聯一事，用種種卑劣手段怠工，後來竟提出條件來：「我們到俄國，一定要讓我們帶自己所願意要的翻譯！」這些翻譯，他們故意要挑選白黨或反動的孟希維克黨。至於美國剛伯思繼任的工賊首領格林[12]，他看見英國工人自己組織委員會，籌備派代表到蘇聯去參觀，他便印發了一張無恥的傳單，說道：「派遣代表團到俄國去，對於英國工人及一般國民是無益而有害的。這件事不過對於共產黨有益罷了——他們只想把持政權；代表團去了，無非是幫助共產黨鞏固政權，使他們有機會向國外宣傳。無論怎樣，大家都不要捐助赴俄代表團的川資啊！」

　　資產階級及社會民主黨的報紙，看見工人代表團的報告，都憤恨得異常，抓住一兩句說蘇聯不好的話，就大罵特罵。他們暗中派人以極大的款項賄買赴俄的工人，使他們說蘇聯的壞話。可是就是被收買的人，如一個德國社會民主黨工人黨員，雖然亂說「俄國工人沒有行動自由」，但是也不得不說：「俄國共產黨竭力的改善工人生活狀況，想替工人階級造福，不像德國的所謂共產黨黨員，完全是混蛋。」足見這些工人頭腦裡始終還有兩種觀念在那裡交戰：一是社會民主黨的謠傳所造成的錯覺，一是真正佩服俄國革命的精神。

　　從此可見，大多數社會民主黨工人和共產派建立統一的工人戰線之道路，有經過莫斯科的必要。他們不相信本國的共產黨，尤其是極左的（如德國的路脫菲塞爾女士）。各國工人經過莫斯科而與共產黨接近，卻是比較容易的事。這就是俄國革命對於他們影響增大的結果。

　　（十）統一職工運動之英俄委員會

　　資本主義各國工人裡的這種心理，便在英俄委會員之成立上表現出來。英俄兩國工會之聯席委員會，以籌備國際工會的統一為宗旨，當然是國際職工運動發展中的一步驟。這一委員會的發生經過許多波折。英國職工運動中的反動分子，尤其是第二國際及黃色職工國際方面，屢次反對這一統一運動。

　　英國工會代表團到過蘇聯之後（一九二四年年底），各國社會民主黨對於英國代表團和蘇聯工會大造其謠言。在莫斯科所簽定的預約，遇見極大的反感，因為改良派知道這種統一運動的發展，足以對於他們給很大的打擊，使他們不能繼續分裂工會而自保權位。事實上呢，英俄聯合委員會的理由是非常之充足的：蘇聯工會是赤色職工國際的基礎和最主要的分子；英國工會又是黃色職工國際的最重要分子之一；這兩方面的聯席委員會，當然能開始實際的研究國際工會統一的問題。雙方如能討論出一反對資本進攻的共同政綱，自然黃赤兩國際也應當從事于聯合一致的戰鬥。正因為這樣，各國社會民主黨大起恐慌，用造謠誣衊的手段來破壞英俄委員會。

　　英國工會代表團的報告書公佈之後，德國黃色工會首領說這報告書是「無恥的書」；英俄委員會的宣言，也被改良派機關報（《Vorwärts》）稱為「可恥的文件」。改良派這種態度，正足以證明他們的驚惶失措。他們一直希望英國工會全國代表大會（即在斯加波洛開的）不批准英俄工會的協定（預約），說這種預約是非正式的，是不得多數工人同意的；可是，代表大會竟通過了。改良派便不能不改變方法，從事于離間英俄委員會中的英國和俄國的代表。

　　然而英俄委員會的成立，引起大多數工人群眾的積極。許多工人團體（尤其是挪威、荷蘭等），都願意加入這一委員會，即使形式上不派代表，至少精神上表示贊助。各國工人之中都發生統一派，以贊助英俄委員會為中心主張。這可以證明英俄委員會的組織，適合於時代的要求。群眾之中，深信現時應從統一戰線的宣傳進於實行了。固然，英俄委員會還只占國際有組織工人的少數。然而，英俄兩國工會已經包含一千三百萬工人，如果再加上赤色職工國際和共產國際，以及各國工會中贊成統一運動的分子，事實上已經有了世界職工運動裡的多數。

　　何以英國工會首先能和蘇聯聯合呢？為什麼不是德國呢？難道德國工人的狀況，比英國好麼？不然的。這是因為德國社會民主黨和黃色工會的首領，竭力強迫工人的運動傾向美國主義；而英國社會民主主義的思想上的勢力沒有這樣根深蒂固，工會的機關也不能不注意工人群眾的情緒，英國工會比德國的較與群眾接近。因此，英國工會裡發生左派領袖，和蘇聯接近，而德國工會卻開始美國化。

　　（十一）黃色職工國際內部各派的鬥爭

　　英俄統一委員會之成立，各國工人代表團之游俄，改良派工會內部對抗派情緒的激昂和增長，工人階級狀況之惡化和新出路的尋求——凡此種種，都使黃色職工國際及其所屬工會裡，發現各派的分化和激劇的鬥爭。黃色職工國際內部發現許多爭辯、派別……雖然表面上這些辯論裡各方面還是很客氣很小心，但是內部確實已經發生危機。

　　這種分化裡的爭執問題，大概有下列幾點：（一）對於蘇聯工會的態度；（二）對於國際聯盟及其勞動局的態度；（三）與資產階級聯合戰線，還是與共產派聯合戰線；（四）反對資本進攻的方法和改善日益惡化的經濟狀況的方法；（五）對於殖民地解放運動的態度。這些問題都使黃色職工國際裡的人要想一想自己的政策，要求一個正確的答案。工人群眾不能滿意黃色工會首領之沉默政策了。黃色職工國際的首領還盡在希望國際聯盟，希望各國政府所召集的會議，仿佛這些東西裡能變出什麼把戲來似的。黃色國際曾經贊助道威斯計劃，現在又在稱頌洛加諾會議：「洛加諾會議的成就，這是新世界改造的第一步。這是建立『歐洲合眾國』的開始。工人運動所爭的目的，本在於新時代的改造，如今這一時代由洛加諾開始了……」[13]這種歌頌白裡昂[14]、張伯倫[15]政策的態度，最足以表現黃色首領的心理了。黃色首領特別對於這種黑暗現象表示樂觀，實在是故意蒙蔽事實，滑過工人階級緊切重要的責任。

　　我這裡也不來詳細說黃色國際內諸首領的爭執、討論、傾軋……我只是要指出一件事實：黃色職工國際的秘書烏德格斯脫曾經恐嚇會長柏爾塞，說如果會長還要繼續左傾政策，他便要宣告和會長脫離一切關係，這已是何等異常的現象！

　　我們並不注意高級人員中的傾軋、聯絡、辯論等；我們所注意的是群眾裡的心理。如果我們從上面內部衝突再往下看，我們便看見各國大多數工人都贊成工會運動的統一，贊成和蘇聯工會接近。這種情緒不能完全的表現出來，只是因為社會民主黨和黃色工會的機關抑遏住了——他們竭力的破壞統一運動。

　　（十二）美國勞動總同盟影響於歐洲改良派工會

　　歐洲資本主義衰弱，因而工人群眾左傾，接近蘇聯；同時，美國資本主義的勢力侵入歐洲，因而美國勞動總同盟對於歐洲改良派的影響也日益增長。改良派的傳統政策，本是反映資本主義國家間的相對勢力。最近幾年美國資本的勢力橫行於歐洲，歐洲改良派工會首領便十分注意於美國工會運動的主義（工賊主義）。歐洲工人群眾激劇的左傾，共產黨的勢力日益增高，改良派便想在美國工會運動裡去找新的方法和宣傳，來鞏固自己的權位。從前社會民主黨領袖不大看得起美國勞動總同盟的。這一時期已經過去了。社會民主黨及一切改良派的性質，本在於趨向日遠於社會主義原則的途程；如今他竟公開的接近反動的美國勞動總同盟，完全拋棄社會主義。改良派可謂第二次發見新大陸的美洲；他們對於美國主義的崇拜，和英國工人左傾的趨勢，適成正比例——尤其在最近兩年以來。英國工人愈左傾，黃色國際力量愈弱，改良派首領便立刻開始接近美國，想搬運美國主義到歐洲來。美國勞動總同盟在巴黎和約的時候非常之出力的，剛伯思是國際聯盟勞工委員會的委員長。他亦是黃色職工國際的一個發起人；後來他認為黃色國際還是太「革命和左傾」因而退出，——當時雖然黃色首領苦苦的勸諫剛伯思，自己辯護說不是革命党不是左派，說黃色國際議決案上的社會主義並非可怕的社會主義，而且並不強迫加入黃色國際的工會都去實行，然而剛伯思始終是退出了。剛伯思的退出歐洲，當然和美國政府的聲言不管歐洲，並不是偶然的湊合。如今美國的職工官僚重新又注意起歐洲的事來，對於黃色領袖的不幸，表示深切的同情，亦是因為道威斯計劃的關係。黃色職工國際現在拚命的拉攏美國勞動總同盟。特別派了代表團到美國去，然而實際上至今還沒有結果，不過美國工會首領已經肯表同情於改良派罷了。改良派的注意美國，同時也就是拒絕和蘇聯接近的藉口。去年十二月，黃色國際總會開會時，霍詹斯說：美國對於全世界經濟的勢力之增長，使美國勞動總同盟之加入黃色職工國際有很重大的意義，這種意義比俄國人承認黃色國際的章程要大得多。其他的黃色右派首領，也屢次申說這一意思，答應美國工會加入黃色國際之後，可以享受特別優待的權利，許多政治上原則上的國際決定，可以讓美國人自由挑選。

　　改良派這種海外求救兵的政策，只想美國勞動總同盟來做仲裁人的政策，也可以證明黃色改良派在歐洲勢力的衰落。

　　（十三）黃色職工國際與法西斯蒂派

　　最近一年半以來，黃色的改良派在對付法西斯蒂及政治反動的問題上，完全暴露自己的破產。改良派曾經大吹而特吹，說他們的民主主義方法，足以戰勝法西斯蒂主義。可是，實際上他們的本領真正大，竟能想盡方法適應那法西斯蒂主義。意大利勞動總同盟領袖的政策非常之有趣！他們在一九二〇年工人運動高潮的時候，甚至於加入赤色職工國際，而現在法西斯蒂全盛時期，他們又歸附于慕沙裡尼[16]的卵翼之下了。

　　意大利改良派的軟弱真正到了極點，他們甚至於對於自己組織的崩壞，都一無法想。他們枉然力求適應，枉然為了討好于慕沙裡尼而反對共產黨。他們幫同了法西斯蒂鎮壓革命的工人群眾之後，法西斯蒂突然宣佈只有法西斯蒂（工賊的）工會可以存在，一切改良派的工會都被破壞。那時，改良派裡便發生三派：一派主張繼續適應政策，別一派主張決一死戰而退；第三派主張將總會遷移到國外去。沒有一派真正有主張，有策略，能確定有計劃有系統的堅決的鬥爭，以爭工會的存在。

　　許多改良派，從達臘公起，大半都適應了法西斯蒂而改變自己的面目。印刷工會的秘書白魯諾簡直完全投降法西斯蒂黨，做法黨所派的工會管理員，他還申明說投降法西斯蒂黨的理由：「印刷工人的互助事業，經過幾十年才造成現在的制度，如果我不這樣做，這些事業完全要被毀滅。所以為了保存這些事業起見，我不妨和可敬的慕沙裡尼共事。」改良派不但適應法西斯蒂，他們自己也真有決心反對共產派和一切左傾分子。當封閉工會最厲害的時候，改良派自己取消各地的勞動會，取消這些當地工人群眾的建議機關和積聚自己力量的組織，厲行開除工會裡的共產派。足見對於黃色職工國際派，最重要的敵人不是法西斯蒂黨，卻是共產黨——其實一切共產派的敵人，都已經承認共產黨反抗法西斯蒂獨裁制是最急激進最徹底的。

　　不但意大利的改良派政策上精神上完全破產。就是黃色職工國際也是如此。意大利政府宣佈法西斯蒂包辦工會之後，共產國際及赤色職工國際因為意大利這些被封的工會大半屬黃色職工國際，所以寫信給他，提議雙方共同聯合鬥爭，保護意大利的工會。但是，黃色國際置之不理。他自己把這問題提到國際聯盟的勞動局去，要求在最近一次國際會議上討論意大利職工組織的存在問題。國際聯盟給他一個答覆，說是這一問題等國際勞動局一九二七年的例會上去討論。就此算了！

　　再則，黃色國際還通過一個議決案，說慕沙裡尼應當記得巴黎和約裡有一個第十三章，保證職工組織的自由，這是「簽約各國的列強所承認的」。這種議決案，只是證明巴黎和約除是強盜分贓的條約外，還是「保障勞工的國際憲章」，不過博得慕沙裡尼的一粲罷了。

　　黃色職工國際和意大利黃色工會，這樣便算是反對法西斯蒂壓迫，為保護自己組織而鬥爭的了！還用得著再多說他們精神上政策上的墮落嗎？如此自願的停止為自由而鬥爭，拋棄工人階級的結社自由，還能有再無恥些的投降麼？國際職工運動的歷史裡，真找不著再恥辱的污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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