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勞工運動現狀|瞿秋白

世界勞工運動現狀(1)

　　世界勞工運動現狀(1)

　　俄國　洛若夫斯基

　　（一）勞工運動的速度和規模

　　歐戰後的勞工運動比起歐戰前的來，他的變遷和突進的過程，實在和那資本主義的有機生長時期不同——迅速得多了。戰前的變化，要幾年甚至於幾十年功夫的，如今簡直只是幾個月或者幾星期的事。現在的速度和規模，完全換了個樣子了。十多萬工人的罷工，在戰前是世界大事；整年整月的討論他研究他。如今呢，幾十萬工人的大衝突，全地球到處都有，簡直不算什麼一回事。我們自己都仿佛慣了。但是，如果把現在的勞工運動和十年前比較起來，真正可以說：我們進行的速度增多得百倍了。這種速度和規模使每年都有新的現象，我們必須研究他們，然後才能決定以後的方針。

　　從共產國際第五次大會（一九二四年秋）之後，至今不過一年半光景，然而世界職工運動裡的進展已有極大的進步。這一短期間之中，各國職工會裡內部發生許多變化，工人階級的力量重新經過一次調動，所以我們可以說，世界職工運動之中的確有新的現象。新的現象大致是：一、工人階級的政治權利更受束縛；二、工人群眾的生活程度降低；三、新式的階級妥協；四、美國勞動同盟[1]對於歐洲改良派工會運動的影響，更加增大；五、殖民地及半殖民地的職工運動急速發展；六、大多數改良派工會裡發生左派；七、蘇聯工會對於世界職工運動的影響也日益增長；各國工人代表團紛紛來俄；八、統一工會運動之英俄委員會[2]成立；九、黃色職工國際內部的鬥爭劇烈；十、工人群眾之中渴望工會運動的統一。

　　現時最可注意的是：一方面極廣泛的群眾趨向於工會統一運動；別方面世界職工運動裡因此而發現新的分化。世界勞工運動的新分化，是兩條路的選擇：美國的和蘇聯的。群眾傾向于蘇聯，而改良派首領趨向于美國。這是世界職工運動的南北極，正和政治上的形勢是一樣的——蘇維埃國家和財閥專政的國家。

　　美俄兩條路的傾向，其基礎亦在於美國和蘇聯對於國際政治的作用增高。這是兩個絕對相反互相仇視的制度，他們勢力的分野，對於工人群眾有極大的影響，對於工會領袖也是如此。美國和蘇聯的職工運動在策略上和思想上是絕對仇視不能並立的；純粹美國式的帝國主義和蘇聯的社會主義國家的相對關係，亦是同樣的。因此，工會領袖和群眾便自然分化，各自趨向這南北兩極。共產國際和共產黨，如果不瞭解這一過程——世界職工運動內部傾向美國和蘇聯的分化過程——當然便不能決定正確的方針。

　　（二）政治反動的增長

　　最近一年半以來，完全是資本家向工人階級繼續進攻的時期。差不多各國的工人階級都在防禦戰的情狀裡。往往還是守不住原有的地位，而不得不退兵。資產階級的進攻，在這一時期，大半是政治上的：資產階級的所謂民主主義更明顯的不能保證工人階級的自由。甚至於頌聲滿道的老立憲國家的英國，也熬不住了，竟公開的擁護資本家的特權，侵犯工人的自由，因為現時到了治者階級的利益和那些形式上的自由都已經衝突的時候了。漸漸的各國都發現半法西斯蒂的反動政局。最近意大利的法西斯蒂主義，已經超過意大利的國家範圍。意大利資產階級的模範，各國資產階級都想學了。治者階級的畏懼布爾希維主義，使他們願意接受法西斯蒂主義的教訓。因此，法國資產階級之中，反對國會制度的空氣也增長起來；其他各國法西斯蒂的組織，也發現出來。

　　最近一年半，工人階級的政治權利更加受摧殘，他的政治地位更加惡化，資產階級的國家機關徵調全力以反對「破壞」勞工運動的布爾希維主義，即此暴露那些所謂「超階級」的政府機關之階級性——凡此一切都是絕無疑義的。這種現象不僅有消極的意義，卻還有積極的意義呢。

　　（三）工人階級的生活狀況

　　對於工人階級的政治壓迫，同時和經濟壓迫並行。資產階級的進攻，原本是以惡化勞動條件而減輕生產成本為目的。資本主義的國家經濟愈益困難，美國對於世界經濟的地位愈益增高，歐洲資產階級也就愈益向工人階級進攻，竭力剝削工人以減輕生產的成本。

　　這種進攻怎樣進行的呢？有好幾種方法。減少工人的實際工資。英國現時社會鬥爭的激烈，很明顯的是根據於減少實際工資的原因而來的——尤其是減少礦工的工資。這種進攻差不多各國都有。同時，便是增加工作時間。現在真正實行八小時工作制的國家和企業，已經非常之少的了。這一進攻，對於資產階級有很好的結果，尤其是在德國。他的「成績」實在是大，所以英國資產階級趕緊正式提出工作時間問題。暫時英國還沒有十分充足的力量解決延長工時的問題，他便提議召集國際會議，說要實行八小時工作制，便須大家一律。如果國際會議上大家都主張各仍原狀，那麼，英國資產階級便有「理由」反對自己的工人了；如果真能一律，英國資產階級也可沾不少光。這裡我們看見很別致的英國資產階級的「國際主義」，事實上是因為英國工人努力奮鬥，力持已得的減少工作時間。德國工資的低廉和工時的延長，幾年以來對於歐洲工人運動是很大的壓迫。而道威斯計劃的[3]進行，得到第二國際和黃色職工國際[4]的贊助，更加使德國工時延長，自然要影響到各國。

　　再則，增時減資之外，同時又向社會保險進攻：資本家所納社會保險費減少，失業工人的補助費也減少……舊時的租稅政策更加厲行——專把國家支出，及戰後善後經費使最貧苦的人民擔負。租稅在最近幾年來加重了不少，不但戰敗國是如此，就是戰勝國也是如此：英國、法國等便是實證。

　　此外，資本家還用種種殘酷手段，強迫工人增高生產力。

　　再加上，最近都市住宅租費激劇的昂貴，煤氣、電燈、交通等費也再三再四的加價，我們自然得到一個總結論：工人階級生活狀況繼續低落的趨勢異常明顯。如果以工人經濟地位的惡化程度做標準，來分判各國，那麼，意大利居第一位，波蘭居第二位，德國居第三位……德國工人的生活程度，對於英國資產階級是一種理想制度，他們夢想著要使英國無產階級生活「德國化」。各國工人經濟地位的相互關係，再沒有比現在明顯的了；英國工人知道反對道威斯計劃，就是因為他們眼看著這一計劃應用在德國之後，立刻便反映到英國工人的經濟地位上來。

　　（四）經濟上剝削工人的新形式

　　現在資產階級想種種方法組織一部分工人，仿佛是「勞資互助」的機關，使工人階級一致的經濟鬥爭沒有可能。當然，這種事業表面上是慈善性質，仿佛是資本家對貧苦工人的仁愛；但是，這種機關在社會政治上的意義是異常之明顯的。這種制度最發達的地方，便是美國。美國各業大生產的企業，或幾種產業聯合的公司裡，資本家替工人組織「互助基金會」束縛工人的行動。歐洲方面，在法國亦有這種欺蒙工人的機關。一九二五年，法國共有一百七十六個「報賞儲蓄會」，他們分設的小機關的總數有一萬一千二百個，被組織的人數有一百二十一萬。這些報賞儲蓄會在去年上半年總共發出一萬六千萬法郎的種種撫恤金。撫恤金之中包含兒童養育費、哺兒補助費、養病費等等。名義上有資格取得這些撫恤金的，總共不滿法國工人職員中的百分之十；而實際上得到這些撫恤金的，尤其是這百分之十以內的極少數。可是這種機關對於工人的統一鬥爭大有影響。這些機關使一部分工人和企業的關係親密起來，因為這些撫恤金的支配完全在資本家手裡。只有「安分的好工人」能夠得到。這裡面的意思，可以不必詳說了。這種現象，應當十分注意；因為他對於全體工人階級奮鬥的工作，有很大的關係。

　　（五）階級妥協的新形式

　　資本家向工人進攻，造成剝削工人的新機關之外，更發明了一種破壞工會的方法——要使小部分工人利於企業的發達，他們便著手組織種種階級妥協的新形式。美國方面這種工作做得最起勁。美國現在是階級妥協的「模範國」。大家知道，美國的重工業（煤、鐵等）裡，甚至於極妥協的剛伯思式工會都不能存在。資本家自己組織了工會（所謂「公司工會」——Company Union）。這些工會的性質各不相同。有些企業裡工人選舉委員會，資本家方面也派同樣數量的代表加入。有些企業裡，則實行「二院制」——工人選舉工會的「下院」，資本家派定工會的「上院」。這些組織都有所謂互助機關，並且有自己的機關報，大半都是稱頌資本家的「深恩厚德」，宣傳資本家怎樣仁愛，怎樣體恤工人等等。

　　現在的美國，本已是種種新現象的舞臺，歐洲人也從事模仿了。這些新現象是：工會和企業家訂立協定，規定增高生產力的辦法，工會要負這種責任。第一次實行這種協定的是「白蒂謨、沃海、樸朗[5]鐵路」（Baltimore-Ohayo-plan），所以叫做「B．O．P．辦法」。工會既然負了這種責任，自然變成「包頭」——工人懶惰便唯他是問；工會的名稱等於廠主的鞭笞了。

　　資本家為求成效起見，常常召集勞資混合的「生產會議」，工會代表自然要完全服從廠主的意旨，用種種方法逼迫工人多做工作，以增高生產力，改革組織分配工作的方法，贊助嚴酷的管理工人法之實行。

　　再則，在美國還有所謂工人銀行的狂熱。但是這銀行不過名稱叫做「工人的」罷了，其中資本家總有大部分的股子，因此，他們在銀行董事會裡便有極大的權勢，工人銀行之下往往還有種種機關和企業，這些「工人企業」裡只招收無組織的工人做工；這種辦法不但是得了工會領袖的同意，並且是他們故意規定的。這樣一來，我們便可以知道，這種工人銀行是些什麼東西，他們會進行些什麼「工人政策」！

　　這還不算。這些銀行當然和美國大銀行界要有密切的關係，完全執行資本家的政策，做資本主義的小尾巴。工會所有的基金，存放在這些銀行裡，變成了種種式式的股票，這樣便算是美國經濟的「社會化」。可是，工人要罷工反抗資本家時，這些「工會基金」便提不動了。工人銀行的唯一「優點」，便是使工會領袖完全脫離群眾的監督。工會會員只有小股東的資格——每月存進錢去罷了。工人銀行等類的機關沒有成立的時候，工會領袖至少還有些受群眾的監督，因為工會事務的進行，要靠會員的會費。如今，工會既有獨立的資本，工人銀行也做財政界投機事業而有利可賺，工會領袖便可以任所欲為，要實行什麼政策便實行什麼政策了。工人銀行及其他工會的財政機關使工會領袖——所謂「職工官僚」——完全脫離會員群眾的監督，工人銀行的意義便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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