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民主義的清算|瞿秋白

三民主義的清算

　　（一九三二年一月二日）

　　黨之基礎果已動搖，党之威信實已掃地，而痛究其過去失敗之原，果不在乎三民主義之本身，實歸咎乎大多數無恥之徒，借黨營私，妄為作惡，馴至國可破，主義可亡，而個人利害則必爭……所謂權則屬他人，過則歸咎於党，我黨先進果已痛乎言之。

　　這是上海《申報》十二月十二日登載的。標題雖然是《上海市各工會的聯合宣言》，可是，看這種半通不通的梁啟超式的四六奏章的體裁，大概一定不是工人說的話。問題是在乎說這些話的人居然敢說現在的國民黨違背了自己的三民主義，居然還認過去失敗之原因不在乎三民主義之本身。

　　果然是這樣嗎？咱們倒要來清算一下。

　　第一，民族主義

　　孫總理的民族主義的精粹，就在於一個竹杠論。怎麼叫做竹杠論呢？總理說：

　　從前有一個苦力，天天在輪船碼頭拿一枝竹杠和兩條繩子……後來買了一張呂宋彩票，就把所買的彩票收藏在竹杠之內。到了開彩那一日，他一見號單知道自己中了頭彩，可以發十萬元的財……便把手中的竹杠和繩子一齊投入海中。用這個比喻說，呂宋彩票好比是世界主義，是可以發財的；竹杠好比是民族主義，是個謀生的工具。[1]（《三民主義》講演集）

　　因此，照孫總理的學說：中國人民應當老死拿住一枝竹杠，替帝國主義當苦力，不應當講世界主義，去聯合各國被壓迫的民眾。替帝國主義當苦力，就守住了自己的「民族主義」，依靠外國資本來開辦買辦式的實業。如果聯合各國被壓迫的民眾，那就是要打倒外國資本了！

　　最近，北大學生到南京示威[2]的時候，打著聯合世界被壓迫的民族的標語。國民政府說：這可見他們是反動，該打該殺。邵力子[3]還對新聞記者說：為什麼他們不說聯合世界上的壓迫者民族呢？（見上海《小日報》）。從此所得的結論是：現在國民黨的誓不打倒外國資本的政策，完完全全合于孫總理的民族主義，逮捕、槍殺反對這種政策的青年，也是完完全全合于孫總理的民族主義的。

　　第二，民權主義

　　孫總理的民權主義的精粹，就在於一個阿斗論。總理說：人民是一國之主，是有「權」的（？）但是他們譬如阿斗，是無「能」的（？）；政府是一國的公僕，是有「能」的（？），譬如諸葛亮。「阿斗知道自己無能，把國家全權托到諸葛亮，要諸葛亮替他去治理。」[4]（同上）。這樣的說法還並不是說的所謂訓政時期，而是說的憲政時期！讀者可以去查一查總理講演的民權主義。那麼，在所謂訓政時期，民眾的自由權利完全剝奪，這照孫總理的民權主義講起來，更是當然的道理了！

　　蔣介石的國民會議和約法[5]，汪精衛的所謂「民權在地域上一天天的擴大，在程度上一天天的加深」，或是，胡漢民的反對國民會議和約法——總之，無論什麼樣國民黨式的民權，都跳不出這個阿斗論。痛快的說一句：就是民眾不應當有自由，不應當有權力，民眾是阿斗，應當把全權交給諸葛亮式的政府或者黨部。

　　「國家有自由，人民不應當有自由」，這也是孫總理的話。現在所謂國家既然就是政府，政府自然可以自由的零躉拍賣民眾的利益，自由的槍斃民眾，自由的綁票，自由的開機關槍，而對於帝國主義，可以自由的無抵抗，自由的把整個國家交給國際聯盟會中：這都是百分之一百的孫總理的民權主義。

　　第三，民生主義

　　孫總理的民生主義的精粹，在於所謂大貧小貧論。總理說：「中國人大家都是貧，並沒有大富的特殊階級，只有一般普通的貧。中國人所謂『貧富不均』，不過在貧的階級之中，分出大貧與小貧。……中國止是患貧，不是患不均……馬克思的階級鬥爭、無產專政便用不著」。（同上）[6]因此，現在的政府和黨部禁止階級戰爭，用大炮、機關槍對付反抗小貧的大貧階級，強迫的增加生產效率……以及一切種種軟的硬的對付工農小百姓的政策，沒有一件不是遵照十分道理的孫總理的民生主義。

　　結論

　　結論是什麼？結論是很清楚的。孫總理的三民主義老老實實已經實行。中國現在的外交、內政、以及所謂社會政策，都可以找到孫總理自己親口講的話來做根據。

　　最近宋慶齡發表了一個宣言[7]，說：「寧粵對峙，自炫其長，互暴其短……而究其實，兩者皆依賴軍閥，獻媚帝國主義，背叛民眾，同為革命罪人。」又說：「党不能救國利民，自取覆亡，何所顧惜。」宋慶齡對於國民黨都沒有任何顧惜的了，何況別人？！但是，她有一點倒也沒有想著：她說：「美其名曰黨治，使党蒙不白之冤，遭全國人民之厭惡唾駡，其實三民主義，何嘗一日見諸實行。」這可是太冤枉了國民黨了。國民黨把國家、把人民、把自己的黨，弄到現在這個地步，正因為切實實行了孫總理自己親口說的三民主義。

　　所以我們可不能夠不說！問題的確在於三民主義之本身。

　　原載1932年1月2日《中國與世界》第5期

　　署名：樊梓

　　注釋

　　[1]參見《孫中山選集》第653—654頁，人民出版社1981年10月版。引文同原文稍有出入。

　　[2]1931年12月初，因國民黨政府代表向國聯提出將錦州劃為中立區，北京大學學生組成示威團赴南京示威。12月5日北大示威團在南京遭到軍警鎮壓。

　　[3]邵力子（1881—1967），字仲輝，浙江紹興人。當時任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中央政治會議委員和甘肅省政府主席等職。

　　[4]參見《孫中山選集》第771頁。

　　[5]指1931年5月5日蔣介石在南京召開的國民會議通過的所謂《訓政時期約法》。

　　[6]參見《孫中山選集》第830、842頁。

　　[7]指1931年12月19日發表的《宋慶齡之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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