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請列國聯軍！|瞿秋白

恭請列國聯軍！

　　（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一日）

　　國際聯盟[1]的巴黎會議和美國的華盛頓政府，對於日本佔領東三省的事變，已經表明了充分袒護日本的態度，換句話說，就是在和日本共同商量瓜分中國的步驟。這對於中國小百姓是一點兒疑問也沒有的了。而且這些國際帝國主義的匪徒，顯然還要日本努力向蘇聯挑戰，引起一些「反俄的藉口」，好讓日本長久佔領著東三省，好好準備共同進攻蘇聯的戰事。這也是很明白的了。

　　中國的當局難道不知道這種情形？當然他們也是很知道的。他們的政策，所謂寧粵[2]一致的外交方針，正是適應列國帝國主義的這種陰謀的。

　　請看：日本佔領黑龍江，——因為這是可以使中東路[3]被四周圍的日本軍隊包圍起來，極便利於進攻蘇聯的，所以當局曾經訓令馬占山[4]「為保全實力起見，可以棄龍江而退守黑河」（中俄邊境）。日本進攻錦州，搗亂天津，——因為這是違反日美密約的，這將要侵犯大英帝國的利益，所以當局提出在錦州一帶設立「中立區域」[5]，請列國聯軍駐守，而表示中國軍隊可以完全撤退到山海關以西。日本覺得美國的態度「硬化」，於是聲明撤退進攻錦州的軍隊——因為這或者是合於利益均沾、平均瓜分的密約的，所以當局立刻訓令施肇基[6]叫他「信任國聯」，就是接受日本不限期撤兵而由國際調查委員團[7]來調查中國情形的議決案。恭順哉，中國之當局也！

　　庚子那年八國聯軍統治了中國北方大半年[8]。那總算是昏聵糊塗的滿清貴族闖的窮禍，那總還是八國聯軍打進來的。為什麼要打才能進來？因為那時義和團的群眾雖然是迷信，可是還在勇猛的反抗帝國主義。帝國主義的聯軍，不打是不能夠進來的。

　　現在呢，中國當局自己在恭請列國聯軍來統治所謂中立區域了。這是因為現在的當局比慈禧太后「更進步」了？因為他們有本事鎮壓住了民眾，使他們鎮靜而不抵抗，合於「又忠又孝又仁又義」的党國主義？因為這樣就可以等待「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無以存在於天下」的日本國自取滅亡？都不是的，都不是的！這還是因為現在的民眾不迷信了，——這還是因為現在的民眾，不管當局怎樣壓迫，不管寶山路上[9]、永漢街前[10]怎樣流血，反帝國主義的抗日運動，反對信任國聯的呼聲，自動手逼得馬占山抵抗的兵士群眾，自己武裝了起來剷除那些剝削民眾，投降日本，賣身于國聯的軍閥，並且建立勞動民眾自己的政府的運動——一天天的在擴大，一天天的在增多，一天天的更強盛起來。因為這個緣故，所以當局在恭請列國聯軍，來瓜分中國，來屠殺壓迫民眾，來好好籌備進攻赤匪，以及赤匪的祖國——蘇俄。

　　日本軍隊進攻錦州，據說美國的態度硬化了。日本方面的「輿論」就指斥美國不應當把美國駐日大使和幣原外相的秘密談判洩漏出來，並援引這個談判。可是，在這以前的三五天，正在日本佔領齊齊哈爾的時候，美國首先在巴黎會議上提出不要限期叫日本撤兵，而且贊成日本的提議國際調查委員團的意思。齊齊哈爾和錦州，一樣是中國的領土。為什麼那時候美國態度不硬化？這不是很明顯的嗎：那些已經洩漏了一些的日美秘密談判的內容，就是：（一）日本應當做進攻蘇俄的先鋒隊，向北滿進展，包圍中東路，——所以日軍佔領齊齊哈爾，美國和列強可以幫助日本贊成日本不限期撤兵；（二）日本在中國應當和美國以及列強均分勢力範圍——所以要國際調查委員會來調查中國，以便協商瓜分的辦法；（三）日本和列強應當協力撲滅中國的革命的反帝國主義運動——所以國際調查委員會的任務，不限於調查滿洲，而要調查全中國的抗日反帝運動以及「中國是否有能力保護外僑財產及生命」，調查所謂剿赤的能力。總之，這是瓜分共管的秘密談判；整個巴黎會議也是瓜分中國、共管中國的帝國主義會議。

　　中國當局的外交方針正是歡迎瓜分，歡迎共管，歡迎列強來「鎮靜」民眾，歡迎列強來假道討伐赤匪祖國。因此，政府現在是在恭請國際調查委員會，恭請列國聯軍。

　　當局的真正方針是如此。

　　辛亥革命以前保皇黨[11]說「革命足以召瓜分」，這是混賬王八蛋的話。現在的非混賬王八蛋，就必須說：「不革命則必召瓜分！」而瓜分中國就是太平洋的大戰。現在當局恭請的列國聯軍，現在當局不與抵抗的日本軍隊，不過是大戰的前哨罷了。

　　但是，這種事情是只能夠做，不可以說的。所以嘴裡說的總是一套「正義、公道、統一、和平、禦侮、救國、效命党國，早具決心」等的把戲。

　　那些熱心的青年，看不透西洋景的內幕的，自然還有許多幻想，許多希望，他們當免不了要失望，一次一次的失望。這原沒有什麼奇怪。本來只有真正的小百姓自己團結的力量，鬥爭的力量，才解決得了這個問題，才驅逐得了列國聯軍和中國軍閥。至於那些青年，他們得自己決定：究竟站在那一方面？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懷疑的：就是「效命党國，早具決心」等話之下有一個「諭」字；這種字眼對於熱心青年的侮辱，真可謂至高無上至大無外的了。居然受得了嗎？

　　原載1931年12月12日《中國與世界》第2期

　　署名：樊梓生

　　注釋

　　[1]國際聯盟，見本卷第193頁注②。

　　[2]寧粵，指以蔣介石為首的南京政府和以汪精衛為首的廣東政府。參見本卷第149頁注③。

　　[3]中東路，見本卷第145頁注12。

　　[4]馬占山（1885—1950），字秀芳，吉林懷德人。「九一八」事變後任黑龍江省代理主席，曾率部抗擊日本侵略者。1932年2月，就任黑龍江省省長，不久在日軍進攻下退出東北。

　　[5]1931年11月，日軍進犯遼西錦州，國民黨政府向國際聯盟提議，劃錦州為「中立區」，由英、美、法、意派軍駐紮。

　　[6]施肇基（1877—1958），字植之，江蘇震澤人。曾任駐英、美公使。1931年7月任中國出席國聯大會首席代表，「九一八」事變後，代表中國參加國聯理事會。

　　[7]國際調查委員團，見本卷第193頁注③。

　　[8]1900年6月，英、美、法、日、俄、意、德、奧八國為鎮壓義和團運動，聯合組成侵略軍，先後攻陷天津、北京，並繼續北犯張家口，東進山海關，南侵保定，沙俄出兵侵佔東三省。直到1901年9月，清政府與各國簽訂屈辱投降的《辛醜條約》後，八國聯軍除留一部常駐京津、津榆鐵路線外，其餘（除沙俄外）撤兵回國。

　　[9]1931年10月1日，駐上海北站的鐵道炮隊傳令兵侯占元，因在寶山路上張貼反日標語，被警察毆打，激起群眾抗議。上海市第五區公安局警察公然向群眾開槍，造成寶山路血案。

　　[10]1931年10月10日，國民黨廣州市永漢路公安局局長杜煊泰，指使巡警槍殺在永漢路上銷毀日貨的群眾，打死群眾15人，傷80餘人，造成流血事件。

　　[11]保皇黨，見本卷第188頁注21。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