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是「到黃埔去」——現在到哪裡去？|瞿秋白

五年前是「到黃埔去」——現在到哪裡去？

　　（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八日）

　　前兩天《申報》[1]上開了一個大天窗，底下是兩個標題，說什麼「中大學生闖入衛戍部，軍警受傷若干人」等等。那一個所謂大天窗裡空著一大塊白紙，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好叫人猜想了大半天，幾乎害了相思病。

　　前天的《申報》，在教育消息欄裡，忽然洩露了一些天機：

　　北京大學南下示威團三百余人抵南京……去衛戍部之學生代表已被當局扣留，該團學生當時異常憤激，當即由全體決議，出發示威，……各學生皆手執小旗，旗上皆寫有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反對賣國政府口號。……

　　當時警察憲兵突然向前阻止……當時即有兩三人被軍警拘捕……雙方正在交涉之際，示威大隊之後方又到軍警五六百名，當將全體包圍，並將學生逮捕，一時秩序大亂，學生方面因前後受困，……軍警人數太多，學生雖稍有抵抗，但在混亂之中被軍警擊傷者，不下七八十人，其中重傷者十餘人，有一女生因一時慌亂墜入水溝中，因被兩旁用石塊擲擊，受傷甚重……

　　原來如此！

　　最近廣州永漢路上槍殺民眾[2]，據汪精衛[3]說是因為民眾動手搶槍，並且發見反動傳單。上海寶山路上槍殺民眾[4]，據游伯麓[5]說是因為民眾之中有反動分子，手持手槍擊傷警士；一九二五年五卅南京路上槍殺民眾，據工部局[6]說是因為暴徒企圖毆擊巡捕。

　　現在，學生代表在南京被捕，據國民政府發出的消息，是因為口號反動，並且學生打傷了軍警若干若干人。

　　這裡真正是古今中外一律的老把戲，而且練習得非常純熟的一套老把戲。

　　記得這些老把戲之中，還有五年前北京段祺瑞政府三月十八日一次大屠殺[7]。

　　那次的請願是為著日本對中國下了哀的美敦書，學生反對政府的賣國，反對政府對帝國主義的投降。可是，空著一雙手的學生，究竟能夠「打傷」幾個全副武裝的軍警？「打傷」了又有什麼用處？所以結果，還是學生被人打死了好幾十個，打傷了不少。記得這樣請願之後，這樣被屠殺，被毆辱，被誣衊，被糟蹋，被玩弄，被訕笑，被……後，發出過一種呼聲：

　　到黃埔去！[8]

　　黃埔是去了。不久，上海武裝暴動[9]了。武漢打下了。漢口英租界也奪回了[10]。

　　再不久，……

　　現在的黃埔還象徵著什麼？

　　它象徵著的是：國際聯盟[11]的正義，無抵抗主義的光榮，臭汗和鮮血的腥氣。

　　現在，無論諸葛亮的口才怎麼好，無論諸葛亮的羽扇怎麼大，無論諸葛亮怎麼樣舌戰群儒，無論諸葛亮怎麼樣歃血宣誓，阿斗們已經看得清清楚楚：

　　（一）提議劃中立區[12]，並請列強來駐紮軍隊的，是諸葛亮。

　　（二）提議天津交給國際列強共管的[13]，是諸葛亮。

　　（三）承認日本不必限期撤兵並默認其有「剿匪權利」的，是諸葛亮。

　　——國際聯盟的議決案，中國諸葛亮的代表已經表示接受，只就所謂「法理上」保留幾點說明（見今日巴黎電訊）。

　　因為如此，所以又有請願，又有示威。於是乎又有五年前的那樣一套老把戲。當年還敢說：從今以後不幹這種沒出息的請願了，當年還有這一點勇氣。現在呢？現在把請願兩個字，改了示威了。當年還有黃埔可去。現在呢？

　　現在到國民革命軍去？那是服從鎮靜無抵抗的總、副司令[14]的。現在到馬占山[15]軍隊去？那是「遵照國府命令不得乘車」，要步行兩個月再到黑龍江的，到了黑龍江還是要彈盡援絕，等於鎮靜無抵抗，一樣的實行送命主義。現在到義勇軍[16]去？義勇軍一樣在鎮靜無抵抗主義的當局指揮之下，甚至於像某工廠義勇軍，還要「以三民主義的精神宣誓不要求槍械」呢。現在到廣東政府去？那是一丘之貉，也是諸葛亮化身。而且，這都和當年「到黃埔去」的精神根本不同。當年「到黃埔去」是為著要推翻北京政府。

　　現在呢？現在呢？！

　　現在只好「到黃埔去」！自殺、絕食，這是多麼「勇敢」啊！

　　現在如果真有勇氣回答「那裡去」的問題，那就是真正解放中國於帝國主義之下的道路了。大家想想罷，到那裡去？

　　原載1931年12月19日《中國與世界》第3期

　　署名：樊梓生

　　注釋

　　[1]《申報》，見本卷第144頁注10。

　　[2]廣州永漢路上槍殺民眾血案，見本卷第199頁注10。

　　[3]汪精衛，見本卷第58頁注⑧。

　　[4]上海寶山路上槍殺民眾，見本卷第199頁注⑨。

　　[5]游伯麓，當時任上海市第五區公安局局長。

　　[6]工部局，是帝國主義在公共租界設立的行政統治機構。

　　[7]1926年3月12日，日本帝國主義軍艦掩護奉軍軍艦進入大沽口，炮擊國民軍，被國民軍擊退。16日，日本聯合英、美、法等七國，向段祺瑞政府提出拆除大沽炮臺設施等無理要求。18日，北京學生和市民集會遊行，要求拒絕八國通牒。段祺瑞政府下令衛隊開槍，死47人，傷150餘人，造成「三一八」慘案。

　　[8]1924年5月孫中山在蘇聯和中國共產黨的幫助下，在廣州黃埔創辦中國國民黨陸軍軍官學校，黃埔由此成為國民革命的搖籃地，全國革命青年紛紛投奔「黃埔」。

　　[9]上海武裝暴動，指1927年3月21日中國共產黨領導上海工人舉行的武裝起義。

　　[10]收回漢口英租界，見本卷第187頁注19。

　　[11]國際聯盟，見本卷第193頁注②。

　　[12]中立區，見本卷第198頁注⑤。

　　[13]1931年11月8日，日軍特務頭子土肥原組織漢奸便衣隊向駐天津中國軍隊進行武裝挑釁，並乘機提出撤退中國駐軍、取締抗日活動等無理要求。11月29日，國民黨政府竟命令中國軍隊撤出天津，並提出由國際共管天津。

　　[14]總司令，指蔣介石；副司令，指張學良。張學良於1931年1月16日宣誓就任國民革命軍陸海空軍副司令職。

　　[15]馬占山，見本卷第198頁注④。

　　[16]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中國共產黨號召人民武裝抗日，東北各地人民和國民黨一部分在東北的愛國官兵，紛紛組成義勇軍、救國軍、自衛軍等抗日武裝，1932年發展到30萬人，統稱「東北抗日義勇軍」。1933年春，由於日軍的瘋狂進攻，抗日義勇軍大部潰散。一小部分接受中國共產黨領導，繼續堅持戰鬥，後來成為東北抗日聯軍的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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