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會議上蔣介石說些什麼？|瞿秋白

國民會議上蔣介石說些什麼？

　　（一九三一年五月十日）

　　「天下烏乎定？曰定於一。孰能一之？唯嗜殺人者，能一之」——改《孟子》

　　一

　　中國地主資本家的國民會議[1]開會了。南京政府的主席蔣介石長篇大論的發表了一篇「訓詞」。你看他說些什麼東西？

　　第一，他首先就說：他遵照總理遺囑「毅然清共」。不錯！因為孫文的遺囑上面寫著「聯合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喚起民眾……」，所以他，蔣介石不但要毅然決然的和蘇聯絕交，屠殺蘇聯外交人員[2]，並且要大大屠殺共產黨員、工人、農民、貧民群眾。這表面上仿佛衝突，其實，一點也不，——那遺囑是鮑羅庭[3]假造的，當孫文畫字的時候，口氣正喘不上來，隨手簽著，一面用腳指頭在床上畫「不，不不」三個大「不」字。所以誰能夠首先執行遺囑文字的反面，誰便是孫文的真正忠實信徒。蔣介石特別在這點上首先來演一折「醜表功」，也是當然的事。

　　第二，蔣介石及一切國民黨殺戮工農民眾之外，第二件功績，便是屠殺兵士群眾，實行混戰。所以蔣介石接著說：「自國民革命軍北伐迄于討伐馮閻軍事告終，就革命將士之死亡者，已達三十余萬人，傷且倍於此。」總計死傷一百萬人，這是他自己的供狀。而且他說（請譯成通俗的白話文吧）：「凡是這些空前重大的犧牲——死傷的一百萬人，都是這次統一和平的代價，我們全國同胞……對於這一百萬已經死傷的兵士，應當深刻的去認識他們，應當一致的去愛護他們，盡全力去保障他們！」哈哈，我們一百萬死人和殘廢的兵士，都是軍閥、地主、資本家自相爭奪的犧牲品，承蒙蔣主席的大面子，等我們死了，傷了，再來「認識，愛護，保障」我們，我們毫不願意留在陰間十八層地獄了，請蔣主席高抬貴手，把我們從棺材裡拖出來再活幾年，把我們斷了的手腳再裝上去多享享你的「認識，愛護，保障」的福氣吧！

　　二

　　蔣介石屠殺了工農兵士三四年之後，又正在進攻紅軍和蘇維埃區域。——這紅軍和蘇維埃區域，以及全國的蘇維埃運動，正是反抗屠殺的偉大的革命運動。因此，正在這個時候，蔣介石（以及汪精衛[4]、陳獨秀、托洛斯基[5]），要號召國民會議，遵照所謂總理遺囑，用國民會議來抵抗工農兵會議（蘇維埃）。

　　蔣介石報告他這兩大功績——殺工農、殺兵士之後，就對著這國民會議大談其國民黨的政治「理論」了。屠殺政策的軍政時期，據說是過去了。其實江西、湖南、湖北、安徽、河南、福建……到處正在進攻紅軍，屠城燒村呢。蔣介石當然「不管」這些小事，他說現在訓政時期開始了。訓政時期是什麼？他說這和共產主義不同。當然大不同呵！他說共產主義認為無產階級應當把國家據為己有，「以消滅其他階級，待其他階級消滅淨盡，乃可同歸於共產社會，國家亦將從此消滅。故一黨當政的國家而階級鬥爭反更殘酷，消滅反對者之過程，雖列寧亦難為之預期，但斷其必久。此種殘酷手段，尤不適於中國產業落後情形及中國固有道德。」哈哈，列寧倒比你們國民黨的蔣作賓[6]也不如了嗎？蔣作賓最近經過俄國，報告說，「俄國商人已消滅盡淨……。」而且五年計劃的實行，集體農場的進行，不久要將大部分農民小資產階級都轉變成無產階級。共產主義的無產階級，的確把大商人、資本家、富農，認為是無產階級以及農民的敵人和「反對者」。但是共產黨從不把農民群眾認為自己的「反對者」的。俄國無產階級夠能領導一萬萬以上的農民群眾，共同合作的建設社會主義，所以不到十五年，已經把地主、資本家、商人都消滅了，現在正在消滅富農階級。當然，哼，俄國沒有「中國的固有道德」——「仁愛的皇帝和孔夫子的道德」。所以蘇聯政府消滅反對者是「很殘酷的」，譬如，最近反革命的實業党及孟塞維克的領袖被捕之後，還化了三四個月的偵查審判功夫，有些判決死刑之後（這在蘇聯是「非常的刑罰」），還給他們特赦，改為終身監禁。這是多麼「殘酷」呵！看「咱們」的國民黨一黨專政的三民主義的中國！這裡「沒有」階級鬥爭！而天天中外工廠主、巡捕、警察、包探、工頭打、殺、壓迫、剝削工人！這裡「沒有」階級鬥爭！而天天地主、紳士、土豪打、殺、燒、宰割、壓榨農民！地主資本家的政黨——國民黨，帝國主義走狗的政黨——國民黨，為著「消滅他的反對者」——革命的工農、貧民、共產黨員起見，天天把他們任意逮捕，非刑敲打，槍斃，砍頭腰斬，火燒，活刲，零割，挖奶，掘陰，斬成肉醬……，用大炮、機關槍、飛機、開花彈、毒瓦斯去屠殺他們。國民黨除掉殺死「國民革命軍」兵士一百萬人以外，這樣殺死的工農貧民以及紅軍兵士，至少也在二三百萬以上了。這是多麼「仁愛」呵，多麼「不殘酷」呵，這是文、武、周公[7]、孔子、孫文、戴傳賢[8]、蔣中正一脈相傳的道德呵，這是「中國的固有道德」呵！

　　自然哪！你們貴國——地主資本家的中國國民黨的訓政時期，是和共產主義不同的，絕對不同的，沒有一絲一毫是相同的！！

　　三

　　據蔣介石說，國民黨的訓政時期和「自由民治主義」的議會政治是不同的。真的不同麼？他說：自然，「最後的目的在於民治」，那麼，這樣說來，原來國民黨的政治「理論」不過暫時和「自由民治主義」不同罷了。將來的目的就只不過是這樣的「自由民治」，所謂憲政時期，就只不過是這樣「資產階級據國家為己有」的議會政治的資本家專政罷了。現在呢？現在是所謂訓政時期，據蔣介石說，這和法西斯蒂也不相同。不見得罷？你聽他自己說：「而所以致民治之道，則必經過訓政之階段，挽救迫不及待之國家危難，領導青年政治經驗之民族，是非借經過較有效能的統治權之行施不可，況既明定為過渡之階段，自與法西斯蒂理論有別……而以大同為鵠的可知矣！」啊哈！原來國民黨和法西斯蒂的分別，只是規定了這種法西斯蒂式的較有效能的「統治權」是過渡階段，此外還要比法西斯蒂多一個將來的「大同國」的鬼把戲。這樣說來，現在這個過渡階段是什麼東西呢？豈不是明明白白是法西斯蒂的「過渡階段」嗎？這叫做不打自招。過渡？過渡到什麼地方去？——過渡到民治——憲政時期，再過渡到「大同」——不但治國，還要平天下呢！哼！這平天下的大同把戲，大概就是孫文、戴傳賢說的「多多的把中國人的血種傳播到全世界」，把中國紳商的「奴才性」的血種去「同化異族」了。再請問這過渡時期，過渡到什麼時候才完呢？只有鬼知道！只好去問孫文的死鬼，「孫文頗能為之預期」了罷。

　　總而言之，統而言之——蔣介石自己的供狀是明明白白的說：

　　國民黨的政治「理論」是：

　　第一個過渡階段是軍政時期——軍閥主義——殺工農兵士！

　　第二個過渡階段是訓政時期——法西斯蒂主義——殺工農兵士！

　　第三個過渡階段是憲政時期——資產階級的民治主義——殺工農兵士！

　　第四個過渡階段是世界大同——幫帝國主義——殺天下的工農兵士！

　　第五個大概就是「中國的」三民主義平天下，同化一切異族，使歸於孔、孫、蔣的道統了罷？！

　　四

　　蔣介石國民黨的「較有效能的統治權之行施」——法西斯蒂的訓政時期，把中國訓成了個什麼樣子呢？再聽他自己的供狀：

　　（一）「建設」呢？——因為打仗，外國資本家不肯借錢；

　　（二）鏟共呢？——「星星之火，逐漸燎原」，他是因為「前方大規模作戰，無兵可調」；

　　（三）禁煙呢？——因為有租界，煙是禁不了的；

　　（四）銀價跌落呢？——這是全世界的事情，沒有辦法；

　　（五）外交呢？——又因為「國內戰爭發動之日即外交機關清淨無為之時」；

　　（六）吏治呢？——貪官污吏到處都是；

　　（七）賑災呢？——災區擴大，「政府竟無法施賑」。

　　這樣不行，是國內戰爭不好，那樣不行，又是租界不好。蔣介石自己，以至於一切國民黨軍閥剝削工農，互相打仗，勒種鴉片，吞沒賑款，投降帝國主義，企圖借款回扣，這些一切，難道不是國民黨負責的嗎？！他還「太息痛恨」於沒有痛快的調兵去打紅軍，沒有舒舒暢暢的大借款大賣國哪！

　　最無恥的，他還吹著他的大牛屄：說（一）裁厘了——其實，厘金名目裁掉，添了種種色色的營業稅什麼稅什麼稅，這兩天報紙上就有不少，「抗議」、「請願」、「哀求」的商會電報；（二）關稅自主了——其實，和日本、英、美都訂了「互惠的優先權」條約。而且他自己都說最近四個月內外資移植國內，外商的工廠多開了六百多所。他還要說到取消治外法權[9]，這已經取消到了什麼程度呢？日本、英、美要求個個法庭雇用外國顧問，租界周圍五十裡不取消治外法權。而且現在日本、英、美各帝國主義，已經「不損害中國主權」而派兵調艦隊，深入中國內河去開炮打紅軍。這是蔣介石國民黨歡迎之不暇的。還取消什麼治外法權？！他還說到「紅匪」主力，快要被他剿滅了。不錯！最近兩個月單是《申報》[10]的電訊，寧都曾經被白匪攻陷了三次，現在據說又在圍剿寧都了。我們不知道江西省內還有沒有第五個第六個寧都城！

　　五

　　蔣介石居然還接著說國內國際的經濟狀況呢？

　　國際帝國主義的經濟恐慌，據他說是分配制度的不平均。「此種分配制度一時既難變更，則帝國主義侵略亦決難中止。」中國的失業兵匪、工農貧民群眾的痛苦，就不是分配制度不平均了嗎？中國的封建土地制度和資本制度一天不打倒，你們國民黨軍閥的壓迫剝削，以及自相混戰「亦難中止」呵！

　　蘇聯情形呢？他說：「以一萬三千余萬人之總動員，運用八萬兆盧布之資本，將全俄農場工廠，作集產的科學生產化，其規模自有可觀。」為什麼蘇聯共產黨（這是你說的紅匪呵）能夠動員一萬三千余萬群眾，為什麼蘇聯之八萬兆盧布之中，一個外國金鎊也沒有，而能夠實行這樣偉大的五年計劃四年完成的社會主義建設，而你們國民黨三民主義的中國，現在是這樣「不能不令人怒憤悲傷」呢？為什麼？因為蘇聯是無產階級的國家，是工農兵會議（蘇維埃）的政府，而中國——是地主資本家的帝國主義所支配的國家，是國民黨的國民會議的政府！

　　他又說，蘇俄這樣興盛起來，西土鐵路[11]環繞著新疆，中東鐵路[12]深入我國東北，使蘇聯生產力「突飛猛進之數量，勢將以中國為厄閭」。哈哈！這是多麼危險呵？譬如說美孚洋油、亞細亞洋油在中國要賣五元六角一聽，蘇聯洋油來了，只賣四元一聽罷，——這對於中國的貧民群眾更是多麼大的「痛苦」呵！！

　　至於他說中國國內情形，他自然免不了貓哭老鼠的假慈悲。他說：

　　（一）失業眾多——是「社會安定亦為之搖動」；

　　（二）外國資本經濟侵略——是「貨棄於地供仰於人」；

　　（三）每年進入口稅平均總二萬萬兩以上——本國產業落後得不了；

　　（四）三千五百萬兒童失學，百分之八十不識字——「雖有聖智亦難謀國」。

　　這樣「千孔百瘡」情形怎麼辦法呢？他卻有一個「萬應靈藥」，就是「和平統一」，「統一和平」！

　　現在好容易「統一和平了」！——於是乎「不特政府可以表示建設上的成效，即私人經營之事業，所投之資本，亦將風起雲湧，協力並進，利用外資更不待言」。這是蔣介石唯一的夢想呵。這利用外資——大借外債，大開外國工廠，這風起雲湧的私人資本主義的發展，這官辦工商業交通業賺大批汗血錢，——原來就是蔣介石國民黨唯一的所謂造產政策。這造產不用說是造不成功，即使成功了——又正是工農民眾的汗血再受大大大大的榨取，帝國主義的資產階級大大大大大的發財，而中國地主資產階級從中取得些「肉骨頭」吃吃。這是多麼高尚的理想呵，這是大同呵！哈哈！

　　六

　　真正「和平統一」嗎？這在帝國主義統治之下風起雲湧的發展資本主義的夢想真能夠實現麼？

　　國民會議代表諸君子！誰要破壞這和平統一，誰就是國民公敵，誰要破壞我蔣介石辛辛苦苦爭來的「統一於我蔣介石」的統一局面，誰要破壞我「蔣介石可以對人戰爭，人人對我蔣介石應該和平」的和平局面，誰便是國民公敵。既然是國民公敵，就要打他，既然要打他，就是要戰爭。這就是蔣介石所說的和平統一。

　　這種「和平統一的國民公敵」正在開國民會議的時期抬起頭來了。蔣介石自己說：「約法所以立共守之信條，定安人心，——中正屢次堅持，致不諒于平日敬愛之友。」這當然是指胡漢民[13]說的。那騙人的約法，有了是這樣，沒有也是這樣，我們這裡不說他。可是，胡漢民借著反對約法，代表廣東小軍閥反對蔣介石的大軍閥。正在這幾天，古應芬、鄧澤如等彈劾蔣介石的通電[14]發表了。所以在這裡蔣介石是說：你們看——破壞和平統一的人來了，這是「國民公敵」！於是在這所謂「擁護和平統一」的國民會議，又在準備著再來一次的軍閥混戰了。

　　七

　　蔣介石的結論是這樣：

　　今日吾人所能托以集會之議場，亦僅系一工程師之設計，而由無數荷磚伐木之勞工日夜不息，依照預定圖樣設置，乃能按期完成，世間絕無工程師相聚而鬥，工人袖手旁觀，可以有完成任何建築之理。建國之道，亦與此同。

　　這本來是孫文主義的嫡傳。孫文自比諸葛亮，把四萬萬工農民眾當作昏蛋糊塗的阿斗。蔣介石自比獨一無二的工程師，把民眾當作苦力牛馬，替他「荷磚伐木」……而且他對著「國民會議代表諸君子」說這個話，意思是：

　　你們不要來相聚而鬥，好好的做我的走狗，替我搖旗呐喊，去打「破壞和平統一的國民公敵」！去打「紅匪」工農共產黨！

　　原載1931年5月10日《布爾什維克》第4卷第3期

　　署名：秋白

　　注釋

　　[1]這是1931年5月5日在南京召開的國民黨政府一手包辦的國民會議，也叫國民大會。

　　[2]1927年12月13日，廣東軍閥在廣州殺害蘇聯駐廣州副領事等十余名外交人員，14日，南京國民政府下令撤銷承認蘇聯駐各省領事，所有各省之蘇聯商務機關也被勒令停止活動。

　　[3]鮑羅廷（Михаил Маркович Бородин，1884—1951），蘇聯人。1923 年9月來中國，任孫中山的政治顧問、第三國際駐中國代表，曾積極促進國共兩黨合作。1925年在廣州任國民政府最高顧問、蘇聯政府駐廣州國民政府代表。1927年武漢七一五事變後回國。

　　[4]汪精衛，見本卷第58頁注⑧。

　　[5]托洛茨基，見本卷第29頁注10。

　　[6]蔣作賓（1884—1942），湖北應城人。曾任國民政府委員、軍事委員會委員、中國駐德、奧、日公使等職。

　　[7]文，即周文王；武，即周武王。周公，即周公旦；曾佐周武王、成王。

　　[8]戴傳賢（1890—1949），即戴季陶。浙江吳興人。曾任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孫中山逝世後，曾進行一系列活動，歪曲孫中山學說，反對三大政策，攻擊中國共產黨。1927年後，任南京國民政府考試院院長等職，長期充當蔣介石的謀士。

　　[9]治外法權，指領事裁判權，即外國僑民在中國犯罪或成為訴訟被告，不受中國法律制裁，而由各該國領事依照本國法律「裁決」。這是帝國主義根據不平等條約在中國取得的一項特權。

　　[10]《申報》，1872年4月30日由英商美查（Ernest Major）在上海創辦，1913年由史量才接辦，1949年5月停刊。是舊中國歷史最久的著名大報。

　　[11]西土鐵路，蘇聯土爾克斯坦連接西伯利亞的鐵路。20世紀20年代中期修建。

　　[12]中東鐵路，又稱東清路，是從哈爾濱北至滿洲里，與俄國的西伯利亞鐵路相聯，東至綏芬河，南至大連的鐵路線。全線於1897至1903年由俄國修建，以後由俄國經營。1924年中蘇兩國商定，由兩國共同經營管理。

　　[13]胡漢民（1879—1936），字衍鴻，廣東番禺人。中國同盟會籌建人之一，辛亥革命後曾任廣東省都督。1924年1月國民黨改組後，成為右派首領。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任廣州元帥府代理大元帥兼廣東省省長職務。1927年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後，曾幫助蔣介石反共。1931年因同蔣介石爭權被囚禁。釋放後聯合兩廣軍閥勢力，同蔣介石南京政府對立。

　　[14]古應芬（1873—1931），廣東番禺人。1924年起歷任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南京國民政府常務委員兼財政部長等職。鄧澤如（1869—1934），廣東新會人。歷任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西南政務委員會委員等職。1931年4月31日，他們為胡漢民被囚禁事，發表通電，要求彈劾蔣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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