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大出棺材|瞿秋白

國民黨大出棺材

　　（一九二八年二月九日）

　　最近國民黨的中央第四次全體會議開完了。這次會議是在「共同一致反對共產黨，同心協力剷除共產黨的理論」的旗幟之下開的。其實國民黨的反共，差不多已經有一年，即使不開這會，帝國主義和新舊軍閥也早已認清了「國民黨與北方政府已能一致反赤」，而且字林西報[1]更是稱讚國民黨和蔣介石比張作霖和帝國主義者自己，還要「反共得力」。我們早已說過：「能一致的早已一致了，不能一致的始終是不能一致，所以國民黨的中央全會開成與否，完全是一樣」。屠殺民眾壓迫工農，這是國民黨各派都是一致的，從蔣介石到閻錫山，從鄒魯到汪精衛，都是先後一致；爭權奪利互搶地盤，這是國民黨各派始終不能一致的，不但廣西派和蔣派、馮派等不能一致，而且各派之內也是隱蔽著互相爭奪的戰機。國民黨從去年三月到現在，已經殺了十萬以上的工農，數十萬的兵士，他早就死了，早就腐爛得臭了，最近的中央會議不過是更公開的綜合一切反動政策，背叛革命、混戰殃民、出賣中國的行動，而建立一個純純粹粹的反革命的國民黨的理論、組織和政制。國民黨的屍身爛得發臭，爛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一副骷髏，如今開此次會議，便是替國民黨大出棺材，將這副死屍再大大的裝紮起來，在民眾面前陳列一下罷了。

　　國民黨各派軍閥的衝突與混戰仍舊存在著。他的中央會議開成了，是否便真正能講什麼黨權和統一呢？決不能的。不但不能，這次會議的決議，更明顯的規定了新軍閥的封建制，或者也可以稱為國民黨的封建制。這次會議在政制上的決定是：（一）選舉了一個國民政府委員會，這一政府委員會的名單之內，包含了國民黨的一切軍閥政客巨頭，仿佛是各派各軍的聯立政府。他的常務委員會以譚延闓為主席。但是政府委員會之外，還有一個軍事委員會，其中也包含著各派各系的軍閥首領，常務委員會以總司令蔣介石為主席。實際上，這一南京政府的實權是屬蔣介石，他的權力不過限於浙、閩等省。封建諸侯之上的天子，本來只有這樣的景象。（二）因此，這次會議又決定正式設立四個政治委員會分會：一、廣州的政治分會管廣東、廣西；二、武漢的管湖北、湖南；三、開封的管河南、陝西、甘肅；四、太原的管山西、綏遠、察哈爾。這是承認李濟深，程潛，馮玉祥，閻錫山的割據權。這些新軍閥巨頭，就是吳佩孚、張作霖之下以前所有的巡閱使，所謂國民革命軍的軍長，就是以前的督軍。中國式的軍閥封建制，這次得以孫中山的國民黨印璽與以正式的分封，實在不勝榮幸之至了。

　　國民黨屠殺工農，替帝國主義、豪紳資產階級出力，已經是很久了。這次會議，更要公開的很堅決很「不妥協」的將一切階級鬥爭的或有階級鬥爭嫌疑的組織方法及宣傳口號，完全取消。這次國民黨的宣言上，連打倒軍閥、打倒帝國主義的詞句，都沒有了。打倒土豪劣紳、地主、貪官污吏的口號，自然更是共產嫌疑的口號，一概取消了。他們的組織，更是取消一切工、農、商、青年、婦女各部，只留組織和宣傳兩部，添了一個訓練部。不但如此，原提案的民眾運動委員會，也改了民眾訓練委員會。這是因為照國民黨說來，只有軍閥、党閥可以活動（如殺人、抽捐、爭地盤等等的活動），至於一般民眾是不准活動的，所以運動兩字和民眾兩字聯在一起，就也有共產嫌疑了。民眾是不配運動的，只配國民黨訓練鞭策的。工人、農民部之存在，既然認為足以挑撥階級鬥爭，工會、農民協會的存在，自然更應當取消，所以會中也有人提議了。——欺騙工農的假工會、假農民協會也想取消了！

　　謝謝你國民黨，從此以後工農民眾對於你的本相看得更清楚而明顯了。帝國主義和豪紳資產階級也必定會更加信任你了。

　　國民黨為要更加堅定帝國主義、豪紳資產階級的信念起見，所以叫反共有功最早的戴季陶起草宣言。這宣言之中開宗明義的一句，便是：「前後三年之間，吾党同志或以思想或以行動而與共產黨鬥爭者，不知凡幾，雖已經無數之困苦與艱辛，分崩離析，而其結果則複歸於共同。」這是國民黨各派馮自由[2]，戴季陶，蔣介石……唐生智，汪精衛等的紀功碑。國民黨是要用這種紀功碑去向帝國主義、豪紳、地主、資產階級等討賞的。所以他鄭重的說明：歐洲大戰之後，「最悲慘之共產黨的暴力革命，遂發生……於是百年來受壓迫于帝國主義之亞洲民族間，亦受此強暴的赤色恐怖影響，各民族之崇高而偉大之革命的民族獨立、文化復興、民生發展之運動，在一時期中一部分之經過，往往失其正確健全之進展，而變為革命的發狂。」孫中山聯俄、聯共，接受共產黨所指示之組織方法及政綱口號等而改組國民黨，便是受赤化的影響，便是這種「發狂」、「不正確」、「不健全」；五卅前後的一切革命運動自然更是「革命的發狂」。如今國民黨中央會議的宣言，對此不得不如此痛哭流涕的向帝國主義懺悔。他接著說：「第三國際所統治之共產主義的運動，在世界，尤其在東方被壓迫民族間，實為民族獨立運動之大敵，而不容須臾緩其懲創者也。」說句直截痛快的話，便是蔣介石的「與列強一致反對第三國際」。中國的大敵不是帝國主義而是共產黨；不但如此，世界列國（帝國主義與東方民族）的唯一大敵都是共產黨。這個總意思是說：總是俄國革命不好，俄國革命影響了中國民眾，甚至於國民黨也一時糊塗，大發其革命的狂，該死該死，從此之後我們國民黨再不革命了，我們悔悟了，請帝國主義等恕罪。國民黨宣言的總意是如此；他是：

　　（一）對封建軍閥說：我們國民黨並不主張平民應當取得政權，我們總理是「置重於政權與治權之分別，而最要的目的，在於建設有能力之政府。」國民黨的政權是指人民可以選舉等等而說，治權是說政府可以執行考試、監察、立法、行政、司法而說。人民是無智識的，是四萬萬阿斗似的昏蛋，治權一定完全要交給你們軍閥的，所以我們國民黨答應人民的民權主義是說說玩的，反正要有軍政、訓政等名目，可以學宣統皇帝[3]，推延九年、九十年再立憲。你們軍閥是有治權的，只有你們能建立有能力的政府。你們放心罷，國民黨決不主張平民起來真正執政的（內政建設是如此）。

　　（二）對宗法社會說：我們國民黨現在主張一切婦女、青年、學生不准「參加政治鬥爭、社會鬥爭」，我們是主張青年學生要關起門來讀聖賢之書，主張婦女只准做「博大慈祥之健全的女性」。一切守舊、反動豪紳腐朽的人，你們放心罷，我們國民黨是注重壓制婦女、青年的一切社會政治鬥爭的（教育建設是如此）。

　　（三）對豪紳資產階級說：中國經濟的破產恐慌及不能發展，並不是帝國主義侵略不好，並不是軍閥混戰不好，並不是國民黨政府苛捐雜稅不好，而是「共產黨徒利用人民生活困苦，專以煽動國民間的經濟的階級鬥爭……於是最幼稚之新興工業的生命，及最貧弱之農業生產的基礎，益陷於傾覆破產。」我們國民黨將要如何如何再行大大屠殺和壓榨，禁絕農工的階級鬥爭，以保護工、商、農業，從事經濟建設。你們可以完全相信國民黨了：你們要賺錢，國民黨替你們鎮壓工農、共產黨是可以的，多殺幾萬幾千人，經濟自然會發達了，工農會馴服的受剝削了，關稅自主、廢除苛稅等等也就不怎麼重要了（經濟建設是如此）。

　　（四）對帝國主義說：我們國民黨雖說要廢除不平等條約，但是我們是準備先行「生聚教訓」，然後「獨立自強」，「欲人以平等待我，亦無此不勞而獲之易事」。因此，我們決不學共產黨的手段，例如奪回漢口租界等等，你們放心罷。「生聚教訓、獨立自強」，這都是三四十年前康有為、梁啟超[4]公車上書[5]，以及敝党總理孫中山絕未赤化時上書李鴻章[6]的老話。這些老先生，如康、梁等，是你們帝國主義老爺們所深知；不用共產黨的方法手段而用這些老輩先生的方法手段，則決不會十分侵犯你們，決不會立刻侵犯你們的。從那時到現在已經三四十年，你們帝國主義不是至今還毫無損害麼？這便是證據。——西洋文明的帝國主義是愛科學的證據的，實在可以放心了：我們國民黨發咒不采共產黨手段了，饒了我們以前發狂的罪，相信我們罷，來和我們「信奉三民主義……且握有中國實際政權之中國國民黨合作」，那就天下太平了！

　　國民黨的中央會議的「偉大精神」便完全表現於此了。拿著這種招牌，要去「完成北代」，北方工農是多謝多謝了。這種招牌，還說「絕非一部分的階級利益」，還想「全黨同志根本覺悟、大同團結」，——其實國民黨赤裸裸的代表豪紳資產階級的利益，這些階級（新軍閥）之中便包含著一切種種衝突！軍閥的混戰，在這會議後的公開割據局面之下，已經種著更深更複雜的禍根。而國民黨宣言說：「今日之痛苦犧牲，即他日之莊嚴燦爛」，——還是要工農民眾忍受「痛苦犧牲」而妄想豪紳資產階級建設什麼「莊嚴燦爛」呵！

　　國民黨會議的大出棺材是完了，會議宣言的頭銜牌，也曾經公開寫著要工農民眾的痛苦犧牲，而保障軍閥封建宗法社會、豪紳資產階級、帝國主義的莊嚴燦爛。好罷，咱們看著，你們能不能保障罷！

　　原載1928年2月13日《布爾塞維克》第17期

　　未署名

　　注釋

　　[1]《字林西報》，英商字林洋行在中國創辦的英文報紙。該報得到英國官方資助，成為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喉舌。其前身是1850年8月3日創刊的《北華捷報》週刊，1964年7月改稱此名，成為日報。《字林西報》出版後，《北華捷報》即改為其附刊。該報在中國共出版101年，於1951年3月31日被迫停刊。

　　[2]馮自由，原籍廣東南海，生於日本。1896年加入興中會，1905年加入同盟會。1906年任同盟會香港分會會長。1912年1月任孫中山的機要秘書。1914年到美國負責中華革命黨在美的組織。1923年在廣州任國民黨臨時中央委員會候補委員。1924年1月參加國民黨一大，反對國共合作。1925年參加西山會議派的分裂活動，是其重要成員。

　　[3]宣統皇帝，即愛新覺羅·溥儀。清朝末代皇帝。辛亥革命後於1912 年2月12日被迫遜位。1917年7月1日，被張勳擁戴復辟；7月12日復辟失敗。1924年11月5日，被馮玉祥派兵逐出故宮。

　　[4]梁啟超，廣東新會人。1895年5月隨康有為發動「公車上書」。1896年在上海主編《時務報》。1898年入京，參與百日維新。戊戌政變後逃亡日本，主編《清議報》、《新民叢報》等報刊。1913年初自海外歸國後，曾擔任過袁世凱政府的司法總長。1916年策動蔡鍔組織護國軍反袁。後又組織研究系，出任段祺瑞政府的財政總長。晚年在清華講學。1929年1月19日病逝于北平。

　　[5]公車上書，1895年4月，清政府因在中日甲午戰爭中戰敗，派李鴻章赴日簽訂《馬關條約》，激起全國人民的強烈反對。5月2日，康有為聯合在京會試的舉人一千三百多人，聯名上書光緒帝請求拒和，提出「鼓氣」、「遷都」、「練兵」、「變法」四項主張，還提出「富國」、「養民」、「教民」三項變法建議。因漢代以公家車馬送應舉之人進京，後以「公車」為進京應試者之代稱，故這次上書被稱為「公車上書」。

　　[6]李鴻章，安徽合肥人。1847年中進士，入翰林院。1853年回籍辦團練抵抗太平軍，繼而為曾國藩幕僚。1861年編練淮軍，與太平軍激戰，升任江蘇巡撫。1865年署兩江總督。次年，繼曾國藩為欽差大臣，鎮壓撚軍。1867年授湖廣總督。1870年又繼曾國藩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掌管清廷外交、軍事、經濟大權，為洋務派首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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