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權主義與蘇維埃制度|瞿秋白

民權主義與蘇維埃制度(1)

　　民權主義與蘇維埃制度(1)（一九二八年一月二十一——二十九日）

　　（一）民眾之上的民權主義

　　孫中山不是社會主義者，他的民生主義之中實在很難找出真正社會主義的成分，他既沒有主張共同生產，亦沒有主張平均分配。孫中山甚至於不是一個小資產階級的社會主義者。

　　那麼，孫中山或許是一個民權主義者罷，至少也是一個資產階級的民權主義者罷？說起來真有些奇怪，——他連民權主義者都不是！如果不信，請讀一讀他所講的民權主義演講錄。

　　（一）孫中山承認君權的必要

　　孫中山的三民主義之一便是民權主義，似乎他是主張民眾應當有權的。可是事實上不是如此。他的意思是說：民眾不一定應當有政權，甚至於是不應當有政權的，因為民眾是「無智識」的。那麼，他何以又主張民權主義呢？聽他自己說理由。這種理由來得個奇妙！他說：「究竟為什麼反對君權，一定要用民權呢？——因為近來文明很進步，人類的智識很發達，發生了大覺悟。好比我們在小孩子的時候，要父母提攜，但是到了成人謀生的時候，便不能依靠父母。必要自己去獨立。」原來孫中山的民權是如此的！皇帝君主好比父母，他是提攜民眾；所以當民眾還是「小孩子」的時候，皇帝君主是有必要的，好比小孩子還不能獨立時，必須有父母提攜。盧梭[1]主張天賦民權的學說，固然是不對的，——他不知道社會之中有階級，所以被壓迫被剝削階級的民眾只有自己起來力爭民權，才能得到權利，這些權利不是天賦的，而是要自己去爭來的。但是，盧梭的天賦民權說，始終還主張民眾應當有民權。至於孫中山，他根據「民眾是小孩子」的理由，主張民眾智識沒有發達的時候，不應當有民權，而且必須由皇帝君主來保育提攜。——他主張要等民眾智識很發達的時候，才可以有民權。

　　如此說來，亦許辛亥革命的時候，及辛亥革命之後，孫中山主張中國不應當有皇帝，而應當實行共和，這時候，他已經承認中國民眾的智識「很發達」了罷？事實上又不是如此！——孫中山真正是「一生皆矛盾，無話不荒唐」。不錯，他時時刻刻罵人家要做皇帝，反對中國有皇帝。但是，他的理由是什麼呢？一切又並不是承認，中國民眾智識已經發達，可以不用皇帝君主來提攜保育。他的理由只是：（一）「揭出民權主義來建設共和國家，就是想免了爭皇帝的戰爭」；（二）「要中國強盛……便非提倡民權不可。」如此說來，中國民眾的智識，孫中山並未承認他是很發達的，那麼，康有為、張勳[2]的復辟，袁世凱的稱帝，最近張作霖想做皇帝，都是很有理由，——根據孫中山的理由。再不然，孫中山說中國現在不要皇帝，而要共和，只是因為避免「爭皇帝的戰爭」；那麼，現在許多軍閥蔣介石、唐生智、李濟深、張發奎、程潛、閻錫山、馮玉祥等互相混戰、專制壓迫，並不是爭皇帝，他們也是很有理由，——因為名義上不是皇帝而是總司令和軍長，便儘管可以戰爭，儘管可以壓迫，都不要緊，反正只要沒有皇帝便算是共和民權了！而且還可以說，中國民眾智識反正沒有發達，即使不要皇帝，至少也要有總司令軍長來「提攜保育」，再不然，孫中山說中國要提倡民權只是要中國強盛，那麼，如果蔣介石做皇帝而能使中國強盛，亦就可以不必要民權了。

　　總之，孫中山的民權主義，並非民眾自己爭權的民權主義，卻只是除去了皇帝名義，便希望軍閥不要戰爭的民權主義；孫中山的民權主義，並非承認民眾應當有政權的民權主義，卻只是為中國強盛起見而提倡的民權主義。他的「民權主義」始終是認民眾是「小孩子」，要等民眾長成了「大人」才可以實行的民權主義。

　　（二）自由與三民主義必不兩立

　　民眾是小孩子，無論如何都得有人來教導提攜，皇帝也好，總統也好，總理也好，國民黨也好。因此無論如何不可給民眾自由。

　　歐美資產階級的民權主義者，當資產階級革命的時代，無論他們的學說是如何的虛偽，無論他們所主張的民權是如何的空洞，但是，他們始終還有膽量說人民應當有自由。至於孫中山呢？他也說民權主義，但是他竟敢公開的說：他的民權主義是不准人民自由的；這是何等的膽大無恥！

　　何以中國的民權主義，便不是爭自由呢？請聽孫中山的理由：「中國古代封建制度破壞之後，專制淫威，不能達到普通人民。」……「政府只要人民納糧，便不去理會他們別的事，其餘都聽人民自生自滅。」……「中國人民的自由是老早很充分了」，所以「中國一般新學者，對中國民眾提倡自由，就好像和徭人講發財一樣。」中國的事實是如何呢？孫中山的辛亥革命之後十七年，北伐的國民革命軍到了江蘇已經半年，但是「忠實信徒」的江蘇省農民協會籌備會自己供出來道：

　　「佃戶本不是業主所重視，不過業主之一種工具而已，而江北各縣更視佃戶為農奴矣……業主家有事則傳呼服役。江南各縣，佃戶交租時，業主之賬房，則高坐堂皇，租價任意規定……吳江等縣，則業主有押佃所，可以不經官廳寄押。業主向縣署領得空白長單（即一種變象之拘票），可以隨時拘捕佃戶；佃戶之法律賦予權皆為業主剝奪也。」

　　民國十七年尚且是如此，滿清時代又怎樣呢！這種壓迫剝削制度，是否是封建制度呢！中國人民的自由「老早是很充分了！」孫中山啊。你自己總算是「老早很自由的」躺在玻璃棺材裡去了；可是中國幾萬萬的工農至今還是絲毫自由都沒有。孫中山竟敢說中國革命中不准人民爭自由。這就是說，要保護這等地主壓迫剝削農民之充分自由。孫中山敢於不准幾萬萬中國工農爭自由，同時，他又自稱為中國「革命」領袖，這固然是膽大無恥；然而他對於地主、資本家、豪紳、官僚之壓迫自由，剝削自由，卻從沒有敢說限制或剝奪，這更是膽小懦怯！

　　孫中山說，中國人民一盤散沙，各有自由不能團結，所以「受外國政治、經濟的壓迫，沒有力量抵抗。」因此他主張只准大家團結起來去爭中國國家的自由，不准平民群眾自己去爭自由。他這種政策，可以說將人民的自由完全沒收，歸為國有；如此的「國有自由」政策，就是不准平民有自由，卻要民眾團結起來去爭國家的自由。這是什麼民權主義呢？這所謂民權主義的「民」是誰呢？平民沒有自由，那麼，這種不自由的平民的國家，又是什麼國家呢？——當然是地主、資本家的國家。孫中山的所謂民權主義，原來只是禁止平民自由，要平民犧牲自由，同時，卻要民眾替充分的自由的地主、資本家的國家去爭自由！

　　孫中山說：「我們國民黨向來主張三民主義去革命，而不主張以革命去爭自由」；而且說：「中國人現在因為自由太多，發生自由的毛病」，「沒有團體沒有抵抗力，成一片散沙，因為一片散沙，所以受外國帝國主義的侵略。」他不知道：幾萬萬工農沒有自由，他們為爭自由方能團結，方能反抗帝國主義；而且只有他們（工農）爭得自由，才是真正解放中國於帝國主義之下。孫中山卻嫌中國人自由太多了！他不但不准工農自由，甚至不許學生自由，他說：「中國學生得到了自由思想……便拿到學校內去用，於是生出學潮，美其名說是爭自由。」照他的意思，應「當要大家犧牲自由……到了國家能夠行動自由，中國便是強盛的國家。」總之，孫中山是一切爭自由的鬥爭的仇敵；所以他的革命絕對不是爭自由，而是要平民犧牲自由；自由和三民主義，實在有不共戴天之仇啊！

　　（三）平等思想便算是迷途

　　孫中山既然認為民眾是小孩子不可以給他自由，當然這種小孩子的民眾，根本是不應當得到平等的。

　　什麼是民權主義？列寧說：「民權主義的意思就是平等。無產階級力爭平等的鬥爭有何等偉大的意義，是很明顯的；如果正確的瞭解平等口號的意思是消滅階級，那麼，這一口號有何等偉大的意義，也是很明顯的。然而，民權主義的意思只是形式上的平等。」（見列寧全集卷十四上冊第三七七頁「國家與革命」）。可見，就是資產階級的民權主義，至少也是形式上的平等。

　　孫中山的民權主義呢？他真是很老實的！他公開的承認：（一）人類天生是不平等的；（二）至少只能有政治上的平等；（三）必須有才能上的不平等，然後世界才有進步，人類才有進化。哈哈！他比虛偽的歐美民權主義者，說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的社會便是最好的社會（資本主義的社會），民權主義就是平等，不僅是形式上的平等，——他比這種人老實得多了，殊堪嘉獎。他公開的說：民權主義實行之後，還是不平等，而且必須有不平等。請看他如何說：「近來科學昌明，人類大覺悟了，才知道沒有天賦平等的道理；假使照民眾相信的那一說做去，縱使不顧真理，勉強做成功，也是一種假平等」；「人造的平等，只有做到政治上的地位平等」，至於「各人的聰明才力有天賦的不同……自然不能有平等，像這樣講來，才是真平等。」讀者注意，孫中山認為各人智識不平等，才是真平等；如果將來共產社會實現，人人智識平等，孫中山一定大發雷霆，立刻造反，再用「四十年的」努力來反革命，務必做到各人智識不平等的「真平等」而後已。為什麼？——因為「如果不管各人天賦的聰明才力，就是以後有造就的地位也要把他們壓迫下去，一律要平等，世界便沒有進步，人類便要退化」。

　　總之，孫中山的腦筋裡，根本只有不平等的世界。如此這般的「民權主義」究竟是什麼民權呢！原來是要一切民眾只是「平等的」有「服務的道德心」——就是安心做資本家、地主的奴隸。

　　難怪孫中山聽見說歐美工人中發生排斥貴族學者的領袖的風潮，便要大發雷霆說這是「由於工人走入了平等的迷途」！孫中山的所以主張保留「聖賢才智平庸愚劣」的不平等制度，本是為著要工人、農民都不排斥那些努力勞資調和、禁止階級鬥爭，亦就是壓迫工農維持資本主義的貴族學者的領袖啊。

　　（四）無智識的民眾不能行使民權

　　民眾是小孩子，必須有人提攜——這是孫中山的學說。所以他所演講的民權主義（以及他的什麼建國大綱，什麼軍政、訓政、憲政三時期），都不是要說如何應當實行民權主義，而是盡命的要說如何不應當實行民權主義。

　　孫中山為著這個問題特別專門講了一天，民權主義的第四講，搜集了美國、法國、英國、德國許多材料；他的結論是什麼呢？他說：（一）德國卑士麥實行「國家社會主義」，不用政治手段去壓迫社會黨（卑士麥是著名的劊子手，他手訂禁止社會黨法令，而孫中山卻說他不壓迫社會黨，真會當面造謊），而「在無形中消滅人民要爭的問題，到了人民無問題可爭，社會自然不發生革命，所以這是卑士麥反對民權的很大手段。」如此說來，卑士麥這種專制魔王竟能使「人民無問題可爭」，豈不是頌揚帝國主義；其實德國工農要爭的問題多著呢！（二）英國貴族知機善變……「貴族退讓，民權進步……能夠順應民權的大勢，所以他們的政體，至今還可以維持。」如此說來，不是英國亦是很好麼！然而英國的工人和貧民何嘗得著真正的政權呢。（三）美國「後來發生許多事實，證明普通人民的確沒有智識沒有能力去行使充分的民權。」（四）法國大革命後「便成暴民專制，弄到無政府，社會上極為恐慌。」總而言之，統而言之，充分的民權是不能實行的，美國、法國都已有「事實」，還不如英國貴族退讓一些，保住君主，更不如德國卑士麥根本壓迫「到人民無問題可爭」好！

　　原來孫中山的民權主義，是主張普通人民無智無識不能實行民權的民權主義！原來孫中山是在平民政權（法國大革命）之前發顫的民權主義者。

　　（五）孫中山比日本帝國主義好些？

　　中國國民革命的領袖孫中山，如何可以將他去比帝國主義者。這豈不是大逆不道，誹聖謗佛麼？豈敢豈敢！——這是他自己說的。

　　他既然羡慕英國貴族「知機善變」維持政體，他於是乎便說出一件故事來：「我又問他（日本在高麗[3]的官吏）說，日本在高麗的官吏對於高麗的民權態度，又是怎麼樣呢？他說只看高麗人將來的民權思想，究竟是怎麼樣；如果高麗人都曉得來爭民權，我們一定把政權交還他們的，但是現在高麗人還不曉得爭民權，所以我們日本還不能不代他們治理高麗。這種說話未嘗不冠冕堂皇。但是我們革命黨對待全國人民，就不可像日本對待高麗一樣，要等到人民曉得爭民權的時候才去給他。」他又說：「我們應該造成民權，交到人民，不要到人民來爭，才交到他們。」這句話如果不是寫在國民黨總理孫中山的三民主義演講錄上，我簡直要斷定他是光緒皇帝[4]說的。「我們……不要等人民來爭」！這「我們」是誰？是誰啊，我的孫中山陛下！我問你，這是指的誰啊？哼！革命黨人自稱「我們」可以將政權交給人民，不要等人民來爭，這豈不是笑話奇談嗎？原來孫中山和康有為的分別只有這一點：姓康的是勸光緒皇帝分些政權給「人民」（紳士），姓孫的卻自認為光緒皇帝，有這麼大的資格「不等人民來爭」！

　　在孫中山想來，他在中國，好比日本在高麗的官吏。孫中山和日本帝國主義者的分別也只有一點：日本帝國主義者是要等高麗人民來爭，才交出政權；孫中山是不要等中國人民來爭，便很慷慨的將政權交出來。這算是他知機善變，這算是他慷慨！這算是孫中山比日本帝國主義者好些！

　　但是果真好些嗎？孫中山說革命必須經過軍政、訓政時期，現在人民程度太淺、智識太淺，「沒有能力實行充分民權」；所以「我們」——國民黨——還不能不代他們治理中國。這裡我亦不能不說「這話未嘗不冠冕堂皇」啊！孫中山比日本帝國主義者果真好些嗎？——不好不壞。（這大概便是現在流行的「党國」兩字的解釋：帝國，王國，民國之外另外還有一種党國，這党國之黨並非人民的代表，而是站在人民之上的党皇帝，有那資格將政權交給人民或者是不交給人民的皇帝。）

　　（六）憲政時期的政府權與人民權

　　孫中山認民眾是小孩子，一不可以有自由，二不可以講平等，三不可以行民權，四不可以爭民權。他是認為人民之上，另有一種天生不平等的先知先覺後知後覺的人，來替人民造成民權。

　　好！如此說來，這「小孩子」的民眾長大了，總可以完全自己掌權了罷？這民權完全實行，到了憲政時期，政府總應當是人民的政府了罷？

　　誰知又是大謬不然。我不禁又唱那兩句打油詩：「一生皆矛盾，無話不荒唐」，——這算是孫中山的寫照。

　　姑且不說：事實上民眾決不是小孩子，他們自己的直接行使政權（革命獨裁制），方是革命的鬥爭，方能創造真正的民權。姑且不說：只有勞動民眾自己的政權，能夠鎮壓資本家，能夠有規劃改造經濟及社會，能夠最終的消滅階級、政府、國家及民權主義，能夠使社會的人人都能受著極充分的教育，發展最高度的才能，實現真正平等的共產社會。這些都是孫中山所不懂的。

　　孫中山將人民永久分做兩種：一種是有「能」的，一種是無「能」的。這種資本主義有階級的社會中之現象，孫中山是認為他們最終理想的。所以他的最終理想的民權主義完全實現之後，所謂憲政時期完成之後，仍舊是有權和能的分別。因此，他更想叫工農民眾不准反對這種資本主義的理想社會，他利用「權」和「能」的學說，來勸人民不要反對政府。他說人人都有「權」，但是並不是人人都有「能」的，所以有能的管理政府，無能的人不管理政府，這是有道理的，天生如此的。他更公開的引三國演義來做比喻：人民是一國之主是有「權」的，但是他們如阿斗[5]，是無「能」的；政府是一國的公僕，是有「能」的，譬如諸葛亮[6]。我們知道阿斗是個昏庸之主，實際上是事事不能作主，因為他是無「能」，因此也就無權，實際上事事都是諸葛亮作主，諸葛亮名雖無權，實則是全權。孫中山是要中國四萬萬人，都做阿斗，都是昏庸的主人；名義上孫中山說人民是有權，實際上是完全剝奪人民的權，因為他認民眾是無能的。最後他公開的說：「阿斗知道自己無能，把國家全權托到諸葛亮，要諸葛亮替他去治理」；如此說來，人民亦應當自知無能，把國家全權交給政府，要政府替他去治理。可見孫中山的憲政時期，根本不承認政府應當是人民自己的，而認為政府是有能的人的，是有能的人替代人民治理國家。民權民權啊，經過孫中山這麼一套戲法，你竟變為烏有了！

　　孫中山說歐美民權不能解決，他有他的好方法可以解決。他的好方法是什麼呢？

　　孫中山的方法是把所謂「權」分做人民權（政權）和政府權（治權）。

　　人民權比歐美「不同」，第一是選舉權，選舉以外還有複決權，罷免權，創制權，總共四權。但是權來權去，仍舊是歐美資本主義國家所已經行的。這四種民權，美國西北各州及瑞士都已行了。而美國、瑞士仍舊是資本主義國家，仍舊是沒有真正民權；瑞士學者（據孫中山說）自己都供出來：現在人民還是反對政府，處處只是想法反對政府。

　　政府權也是比歐美「不同」。這就是立法、司法、行政、監察、考試的五權憲法。立法、司法、行政三權分立是和歐美資本主義國家一樣。何以加上監察、考試兩權，便不是資本主義呢！何況監察權是孫中山所盛稱的中國禦史制度。這制度在中國實行了一千年，中國也沒有「解決民權問題」。考試權是孫中山所盛稱的中國考八股似的制度。這一考試的用意，可是巧妙得很。據孫文主義的忠實信徒說：這是真正寶貝！孫中山不是說人民無能，不能行使民權嗎？他於是想出來一個方法：要考一考，誰有能，就給他被選舉權，這是所謂候選人考試制度。這不是剝削一般民眾的被選權嗎？這且不說他。孫中山說民眾沒有智識；要智識程度很發達之後，方能實行民權。如今說到憲政時期，仍舊是不相信民眾能有智識，仍舊要實行考試權，試一試誰有智識，然後再給他選舉權。這總算是世界上最大限制的民權主義了！

　　再則民權主義之憲政時期，仍舊分開了政府權和人民權，這根本上是荒謬絕倫。如果說民權，至少形式上應當承認政府是人民的政權。但是孫中山根本只承認人民與政府永久是對立的。政府是有能的人的，人民只是最大多數無能（不知不覺）的人。這種是什麼民權？——這只是孫中山等先知先覺的權，只是聖賢才能的權。這不是民權主義，這是聖權主義。

　　聖人是有能，所以政府應當是聖人的，應當是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一脈道統相傳，到孫中山、戴季陶（？）或者蔣介石，或者馮玉祥……的。政府有考試權，考一考誰有能，然後再給他選舉權。如此這般的民權主義，自然只是聖權主義，只是先知先覺站在民眾之上的聖權主義！

　　孫中山的民權主義，可以算世界上一切種種資產階級民權主義學說中之最不要臉的最公開的學說，只有他先知先覺的聖賢有權；有權剝奪民眾的一切自由，有權固定不平等的制度，有權維持豪紳、地主、資產階級的剝削制度，有權考試監察民眾，隨他的喜怒，隨他認為有能無能，再給以選舉權。而且他最公開的承認：維持聖賢才智等不平等的地位，才是他所認為「真平等」；最公開的承認：中國地主、豪紳有充分自由壓迫工農，而不准工農爭自己的自由。孫中山總算是最公開最老實的代表豪紳資產階級的階級民權主義了。

　　中國資產階級需要這種學說，來鉗制民眾自由，驅遣民眾服務，替他們的國家爭自由，他不比法國革命的資產階級，他知道如果民眾真要平等自由和真正的民權主義，他便要與帝國主義同被打倒，所以他想出人民有權無能的學說，來蒙蔽民眾說：政權實際上是應當在我們手裡，因為只有我們是有能的。

　　凡此一切，中國資產階級都經過孫中山偉人的偉口，儘量說出來了，於是民權主義，在中國資產階級手裡，完全公開絕無隱藏的暴露他的反民權主義了。孫中山實實在在連民權主義者都算不上！

　　歐美西洋的資產階級民權主義者，至少還巧妙些，還怕羞些，還會掩藏些。而中國的資產階級民權主義，卻公開的顯露這種所謂民權主義的原形了。

　　為什麼？因為資產階級越到東方，他便越無恥、越薄弱、越卑劣、越無賴、越凶毒、越愚蠢！

　　（一九二八年列寧逝世紀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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