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是白色恐怖的旗幟！」|瞿秋白

「青天白日是白色恐怖的旗幟！」

　　——國民黨的所謂革命方法與布爾塞維克的革命方法（一九二七年十月二十九日）

　　「青天白日是白色恐怖的旗幟！」——廣州的革命工人這樣說。

　　青天白日是國民黨的所謂黨旗；國民黨在這面旗幟之下「革命」了幾十年，何以工人要說這是白色恐怖的旗幟呢？因為這面旗幟已經完全被豪神資產階級霸佔住了。國民黨在這面旗幟之下，施行全國的大屠殺，工農民眾死於這面旗幟之下的，至少有兩三萬人，——這就是最近幾月來所謂清黨反共的成績。革命的工農，那能不認定這面旗幟是白色恐怖的旗幟呢！

　　革命的工農說：「我們的旗幟是鐮刀斧頭紅色旗」。是的，這是國際的無產階級的革命旗幟，世界無產階級，在俄國舉起這面旗幟而實行社會主義的革命，實行解放俄國大多數農民，實行殲滅俄國白党軍閥、地主、資本家的政權，實行建立蘇維埃的無產階級的真正勞動民眾的民權，實行建設社會主義，實行贊助一切被壓迫民族的國民革命。俄國革命的勝利到如今已經有十年了。世界上第一個無產階級國家，已經集合許多被壓迫的民族，組織社會主義的蘇維埃的共和國大聯邦（蘇聯）。這一國家已經非常之鞏固，已經開始走到社會主義建設的道路：這一國家裡不但八小時工作制已經早已實現，而且從明年起就要實行每天七小時的工作制；這一國家裡沒有資產階級的政權，這一國家裡勞動民眾真正能有一切自由並有管理國事的權力。這一國家的旗幟，便是國際無產階級的旗幟——鐮刀斧頭紅色旗。

　　青天白日和鐮刀斧頭紅色旗比一比看！「青天白日」之下是屠殺工農，「鐮刀斧頭」之下是無產階級的政權。中國的工人和農民自然是挑選鐮刀斧頭紅色旗。真的不錯。拿俄國十月革命後十年的情狀和中國革命後十七年的情狀比一比看！這青天白日之下的中國，是個軍閥混戰國民黨屠殺工農民眾的局面。那鐮刀斧頭紅色旗之下的蘇聯，卻是建設社會主義、工農執政的國家。中國的工農民眾自然很清楚的看得出：那是自己的旗幟，那是敵人的旗幟。

　　（一）民眾革命還是軍閥倒戈？

　　青天白日是國民黨的黨旗。國民黨的主義，即所謂三民主義，似乎倒還沒有什麼。中國的工農民眾，不但不反對民族獨立（民族主義）、民眾政權（民權主義）、社會改造（民生主義）；而且中國之內只有工農民眾能實現這些主義。但是照最近的事實來看，國民黨的三民主義並不是如此解釋的；國民黨的三民主義事實上是屠殺和欺騙民眾的主義罷了。何以會弄到如此？何以俄國十月革命之後十年，便能切切實實開始建設社會主義，工人已經可以實行七小時工作制，農民已經可以由合作社的發達漸進於社會主義……而中國辛亥革命後十七年，仍舊是如此之糟的局面？主要的是革命方法的問題。國民黨常常說：國民黨的革命方法比共產黨的好。好！請問你們國民黨的「革命」方法，何以革了十七年的命，仍舊弄成一個軍閥混戰，豪紳資產階級專橫的局面呢？

　　現在請看一看國民黨的所謂革命方法。國民黨的所謂革命方法：第一，便是軍政、訓政、憲政三時期之帝皇保育政策自居的荒謬理論；第二，便是反對階級鬥爭之豪紳資本家自欺欺人的反動思想。

　　國民黨既然說三民主義，——民族、民權、民生的三民主義，那麼，何以又要劃出三時期來限制民族、民權、民生的群眾運動？原來所謂三民主義對於反共的國民黨，只是騙人的鬼話。如果民眾自己積極起來反對帝國主義，國民黨便說這是「排外盲動」（戴季陶的告國民黨的同志並全國國民書）；如果民眾自己起來實行民權獨裁，國民黨便說這是流氓地痞自由行動（吳稚暉罵上海工人領導的市民會議政府等等）；如果民眾自己起來實行耕者有其田和勞動保護條件，國民黨便說這是破壞中國的工商業（汪精衛反共的口實）。民眾自己起來實行三民主義，而三民主義的國民黨卻大大反對，立刻屠殺壓迫這些民眾，——這不是很奇怪的事麼？說穿了，卻絲毫也沒有什麼奇怪。原來國民黨有特別的「革命」方法！

　　國民黨要怎樣實行三民主義呢？國民黨不要民眾來實行三民主義，卻要他自己來實行三民主義。國民黨自己是誰呢？難道是民眾之外的怪物？絲毫也不是怪物！他——所謂國民黨自己，便是軍事長官：蔣介石是國民黨，唐生智是國民黨，馮玉祥、閻錫山是國民黨，李宗仁、白宗禧、黃紹竑、張發奎、程潛、譚延闓、何應欽是國民黨，甚至於陳調元、賀耀祖、葉開鑫、楊森也就是國民黨。總之，所謂國民黨自己，便是這些新軍閥。國民黨是誰？國民黨就是新軍閥。這些新軍閥要怎樣便怎樣；他們要打仗，便說別人是黨賊，他們要搶地盤，便說是擴張黨權，擁護党國——奇妙不可思議的所謂「党國」！於是一切屠殺、爭戰、壓榨、剝削的政策，便算是這些「國民黨自己」實行三民主義的政策。國民黨說：民眾自己起來實行打倒壓迫階級是不好的，要這些新軍閥來實行如此這般的三民主義，才算是好的「革命」方法。

　　這個天字第一號呱呱叫的好革命方法叫什麼？——叫做軍政時期。三民主義之外，外加軍政、訓政、憲政三時期的荒謬理論一枚，便變成反革命的三反主義（反民族、反民權、反民生的三反主義）。為什麼？因為一面「喚起民眾」，一面屠殺民眾，——這就是所謂軍政時期的解釋。一面說軍事底定，試行自治，一面卻由各系新軍閥的走狗所組織的黨部去鉗制民眾，——這就是所謂訓政時期的解釋。一面說既達完全自治則憲政時期開始，一面還要這些黨部去「養成民眾運用直接民權………的自動能力」。——這算是憲政！

　　總之，國民黨的所謂革命方法，便是他根本上不信任民眾的力量；他只知道他自己「懂得」革命，他自以為是一個教師，民眾是一個小孩子：所以他以為可以先把民眾打一頓（軍政），然後再把民眾教訓一頓（訓政）；最後他想民眾亦許可以有運用民權……的能力了（憲政）。國民黨因此絕對不是代表民眾的，他總是站在民眾之上，超乎民眾之外，自以為有打、殺、教訓民眾的資格。這是他的軍政、訓政、憲政三時期的理論之真相。

　　然而站在民眾之上的是什麼怪物呢？原來國民黨的所謂革命力量，只是軍隊；他的革命方法，只是運動自己政敵部下的軍閥倒戈。這些軍閥插起青天白日旗了，他便以為三民主義革命勝利了。這種「革命」方法，實際上便把國民黨變成新軍閥的党。國民黨要不要民眾？根本上是不要的。即使要，也只是要「民眾」來替這些新軍閥捧場吹牛、搖旗呐喊罷了，不肯痛痛快快的實行三民主義，自然要以軍閥的利益為利益：先說一句三民主義的騙人的話，立刻轉口說：現在是軍政時期，不許無知民眾盲動。所以軍政、訓政、憲政三時期的荒謬理論之基礎，便在於國民黨不以民眾為力量，不代表民眾，而以新軍閥為力量，代表軍閥說軍政，以壓迫民眾的革命行動。

　　如此的所謂純粹國民黨，所謂「忠實同志」的國民黨，自然只剩得是三反主義的反革命黨，絲毫三民主義也沒有了。如此的國民黨的青天白日旗，自然始終變成純粹白色恐怖的旗幟了！如此的革命方法，自然革了十七年，革來革去，只是這一軍閥推翻那一軍閥，生生不已的造成許多軍閥——現在從山西的閻錫山到廣東的李濟深的軍閥統治，都算是青天白日之下，這便是鐵一般的事實！

　　真正的革命方法，只有布爾塞維克的革命方法。俄國的布爾塞維克在十年前的今日，因為真能率領無產階級及農民的群眾，拆散俄國資產階級地主的軍隊，號召兵士群眾自覺地參加革命戰爭，所以得到極偉大的革命勢力——工農兵士群眾的武裝勢力；這種勢力才把俄國舊時的地主資本家的政權和一切剝削民眾的權力機關，打得粉碎。所以俄國的十月革命，能夠得到真正的勝利。這和國民黨辛亥革命以及此後十七年的軍政革命法相比，是怎樣的不同！俄國十月革命的紅旗，因此才是真正民眾革命的旗幟！十月革命勝利，是俄國工農民眾自動手摧毀治者階級的政權所取得的；所以十月革命勝利之後，工農民眾真正得到政權，真正打破封建制度，真正實行土地國有，真正實行工業國有……如此的革命方法，才使俄國（蘇聯）能夠戰勝一切困難，建設社會主義，與帝國主義的資本國家的列強對峙，開闢世界革命的新紀元。

　　（二）階級鬥爭還是階級妥協？

　　國民黨何以只知道軍隊的力量，不要民眾的力量，甚至於摧殘民眾的力量呢？因為純國民黨的新軍閥，實際上是豪紳和資產階級的代表，豪紳資產階級只想利用破產和失業的工農所組成的雇傭軍隊，這種雇傭軍隊的兵士，可以完全用兵法部勒，可以很容易的蒙蔽他們的階級覺悟；豪紳資產階級利用這種雇傭軍隊，一方面去和北洋軍閥[1]買辦階級爭奪政權，別方面去壓制民眾中的階級覺悟。如此這般的「革命」，可以使豪紳資產階級「受其利而不蒙其害」：自己偷著了政權，而民眾並沒有覺悟起來——舊時的剝削階級的地位讓給了他（純國民黨的新軍閥），而舊時的剝削制度（地主資本家的剝削制度）卻仍舊可以維持著，——讓他們豪紳資產階級來盡情剝削。

　　如果國民黨現時還要幹些假民眾運動，那麼，這都是欺騙民眾強姦民意的「民眾運動」。請看國民黨自己的供狀：

　　「在軍政時期，一切制度隸屬於軍政之下。……民眾運動……做三種主要工作：一、協助革命的成功，二、訓導民眾團體之組織及其發展，三、宣傳革命的主義和軍政時期的政策」（胡漢民的國民黨民眾運動的理論，見中央半月刊第五六期）。

　　國民黨的所謂「革命」，原來只要假造些民眾團體，來協助所謂革命武力，宣傳軍政時期的政策！國民黨一看農民殺戮豪紳、沒收土地，便說這是階級鬥爭，便動手屠殺工農。為什麼？因為這種真正民眾革命，侵犯了豪紳資產階級的剝削權，不是協助那些純國民黨的新軍閥，而是侵犯新軍閥！工農民眾起來摧毀買辦豪紳資產階級的剝削制度，國民黨的新軍閥便屠殺工農民眾。這不是階級鬥爭是什麼？

　　國民黨的新軍閥自己最近一年來如此忠實于豪紳資產階級，如此努力的實行反對工農的階級鬥爭，他們卻還有臉否認中國有階級，高唱階級妥協的論調，卻還要「民眾」運動來協助「革命的武力」（新軍閥）！

　　國民黨說中國沒有階級鬥爭，說孫中山主義是主張預防階級鬥爭，說中國國民革命是要階級妥協。但是中國社會客觀上早已有階級鬥爭：——工農民眾反對帝國主義、軍閥、買辦、豪紳資產階級的鬥爭。這種階級鬥爭之中，工農民眾勝，便是中國革命勝利，豪紳資產階級勝，便是中國革命失敗。國民黨也不過口頭上說階級妥協罷了。客觀上階級鬥爭發展起來。在這種時候，誰在口頭上說階級妥協，實際上他便是幫助豪紳資產階級壓迫屠殺工農，代表豪紳資產階級向工農實行階級鬥爭！國民黨如今既然幫著豪紳資產階級在全國大施屠殺，他自然便是中國革命失敗的罪魁。他的旗幟如何能不變成白色恐怖的旗幟呢？

　　國民黨的理論說：階級鬥爭的革命方法不好，階級妥協的「革命」才來得個好！如今試看，國民黨的所謂階級妥協：一、起先還是使中國勞動平民不要直接的行動，去反對帝國主義，隨後竟是禁止民眾反對帝國主義，國民黨便成為帝國主義的新走狗（如蔣介石與日本妥協，禁止排日運動，如今他還在東京對日本人說「國民黨並非排日者」；如南京政府的所謂實行關稅自主，事實上已經不過是實行馬凱條約[2]，並非取消什麼不平等條約，尚且因為妥協而不能實行）。二、起先還是不准民眾自己選舉政權，隨後竟是屠殺工農民眾（如上海民選市政府的被摧殘，兩湖農民協會、工會的被屠殺……）。三、起先還說是訂勞動保護法，實行二五減租，徵收田價稅，漸漸實現耕者有其田；隨後竟是完全的欺騙工農，什麼農民減租，勞動保護也沒有，更不用說什麼耕者有其田，事實上只見純國民黨的新軍閥屠殺工農，純國民黨的假工會、假農民協會，做工賊農賊的勾當，幫著資本家、地主壓迫剝削工農罷了。這種「革命」方法——階級妥協的方法好不好呢？好！這就是國民黨代表豪紳資產階級講階級妥協以欺騙工農民眾，其結果是中國社會中一切壓迫剝削制度都保存著。革了十七年的命，仍舊是軍閥、地主、資本家、豪紳、買辦、政客、官僚專橫的局面。「青天白日」變成了黑暗世界，變成了白色恐怖的世界！

　　真正的革命方法只有布爾塞維克的階級鬥爭的方法。布爾塞維克在俄國能夠在階級鬥爭之中，堅決的代表工人階級，向地主資本家奮鬥，引起千百萬農民奮起鬥爭。俄國布爾塞維克在十年前的今日，能夠在階級鬥爭中不妥協、不猶豫的率領工農兵士群眾的武裝暴動，而得到最後的勝利；這正是因為他們幾十年來的革命工作，無在不是代表被壓迫的工農階級，向地主資本家鬥爭，因此，而能發展工農民眾的革命獨裁，建立蘇維埃的政權；因此，他們能堅決的鎮壓一切反革命的白黨，不但不怕得罪了豪紳資產階級，而且能無顧惜的摧毀豪紳資產階級地主的反革命的所謂「秩序」，創造工農的革命的秩序；資產階級地主的反革命完全肅清之後，他們能運用新經濟政策[3]，在經濟建設事業上繼續力行階級鬥爭，抵制私人資本的發展，而鞏固無產階級的社會主義的經濟。十月革命——階級鬥爭的革命十年之後，我們已經看見嶄新的社會主義的蘇聯國家。中國的工人和農民很清楚的看得見：這階級鬥爭的紅色旗，是他們自己解放自己的旗幟；而所謂青天白日的旗幟——號稱階級妥協的旗幟，只是欺騙他們殺他們的旗幟！

　　總之，純國民黨壓制民眾而將「一切隸屬軍政之下」的所謂革命方法，高唱階級妥協而實際上代表豪紳資產階級壓迫工農階級鬥爭的所謂革命方法——其結果，使國民黨變成純粹白色恐怖的黨。這尤其在最近一年來，有鐵一般的事實，擺在中國工農民眾的眼前。

　　只有布爾塞維克發動工農民眾，堅決的率領工農向地主資本家實行階級鬥爭的革命方法，才是真正的革命方法，才能使大多數民眾真正得到解放。蘇維埃共和國十年的存在，蘇聯社會主義建設的蒸蒸日上，亦是鐵一般的事實，擺在世界工農的眼前。

　　我們沒有別的結論，只有重引廣州革命工人的話：

　　「青天白日是白色恐怖的旗幟！

　　我們的革命旗幟是鐮刀斧頭紅色旗！」

　　原載1927年11月7日《布爾塞維克》第3期

　　署名：秋白

　　注釋

　　[1]北洋軍閥，指袁世凱建立的封建軍閥集團。1895年，袁世凱接替胡燏棻，在小站編練「新建陸軍」。1901年，袁世凱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擴大編練為六鎮，稱北洋軍。1912年，袁世凱當上民國大總統，形成以袁為首的控制中央和大部地方政權的封建軍事集團，史稱北洋軍閥。1916年袁世凱死後，北洋軍閥分化成直系、皖系和奉系等。

　　[2]馬凱條約，即《中英馬凱條約》。1902年9月5日，清廷代表盛宣懷、呂海寰與英國代表馬凱（James L．Mackay）在上海續訂通商行船條約。規定撤廢全國厘金及其他內地通行稅，代以進口稅之附加稅7.5%，即裁厘加稅之規定。1903年7月28日，中英兩國在北京互換了條約。

　　[3]新經濟政策，蘇聯國內戰爭結束後，俄共（布）第十次代表大會通過決議，規定用糧食稅代替餘糧收集制，被稱為新經濟政策，以別於戰時共產主義政策。目的在於利用商品貨幣關係溝通城鄉經濟，鞏固工農聯盟，發展工農業生產，為社會主義經濟奠定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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